他能在此时反应这个动作已经不易,但是更快的,从那榻中央直飞出一条纱带。丝薄如蝉翼,却拉得笔直有如一支离弦之箭。以不及掩耳之势直追而去,有如带眼一般裹身而缠,一放一收,阿奇的身体被拉出一道弧线,嗖的一下直飞回榻中央去。
“噢,有能动的。”刚吃过人的鬼一脸的木然,但却泛着丝丝红晕。
“还算没白来。”身后又跟来一个,白森森的鬼爪伸向另一个僵立的人体。
“月君很高兴吧。”看来想吃的不止一个,他们一个一个离榻杆而去,那榻却丝毫不见下斜,后面的四人依旧木木的站着。但前面已经全空,悬着却保持了平衡。
“全带回去。”榻中央突然传出一声低语,轻渺之间却让他们皆停止了静谧的杀人行为。阿奇那一栽之下已经神志游离,迷迷糊糊之间看到面前的脸。确切的说,他只看到那一对微狭的眼眸。这个轻纱围笼的软榻里竟然更冷,让他已经彻底的丧失了行动力,不仅完全僵止,连视线也开始模糊。当这对眼慢慢接近他的时候,他觉得被冰霜完全割裂一般的痛楚,恍恍惚惚,听到爹在说话,爹说,洛奇,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爹爹呵!他渺无着落的意识,渐渐的飞到了四年前。飞到了巴梁山,名叫太平镇的地方,那里,才是他的家乡。
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晨昏不知。但是四肢乏力的很,头昏昏的根本抬不起来,气虚浮软的像是生了场大病一样。但是,触手的温软丝滑却让他清醒了过来。定了下神,触眼可及的是头顶上方巨大的纱幔,冰蓝色的质地,柔而不透,滑而不腻,软而垂顺,色泽虽浅却格外鲜亮。团在顶方,结成大花束,垂穗微扫,像是春天美妙的花绒。
他慢环四周,这张床好大,圆形的大床,白底蓝花双绣的锦被,身下裹着轻绒的纯白厚毯。床边还有一个八宝香炉。像是铜质的,但裹着一层釉彩,绘着精致的勾花。地上铺着厚毯,沿窗一溜横卧大榻。窗上镂着精美的花纹,窗纱都是云色天青的鲜色调。此等奢华,让他恍惚间像是到了宋大将的卧室。呵呵,怎么可能,他是在门口值守过没错。但是可没有机会进去躺一躺,但是现在,他可是舒舒服服,四仰八叉的躺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的。太舒服了,舒服得他有点不真实。舒服到他微微眯着眼,真想再睡一觉下去。
但是,他没能遂了自己的心愿再睡过去。因为已经有一个人走到了床边,这个人怎么过来的,如何过来的,他一概不知。他只是感觉到,四周骤然下降的温度,让他的脑子一个激零,马上想到之前那恶鬼饮血的情景,让他浑身的汗毛,马上又立正站好了。
“醒了?”还是那有如渺烟的低沉声音,他此时可算看清对方的着装。侧脸平视只能看清腰部以下,白色的摆襟,干净得一尘不染,溜着细细的银边,从开襟的位置看下去,是白色镂花的长靴。多么动人的白衣白裤,如果没有猛鬼食人的场景在前,根本已经可以算是完美。
“女人?”他接着开口,这句话让阿奇不仅是寒毛竖立,根本鸡皮疙瘩开始劈里呱拉往下掉起来。女人?对,没错,是女人。这个秘密她可是掩藏了四年,她自觉没什么地方可暴露,而且她的衣服好像也是完好无损。怎么就能让他一眼看破了呢?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大新?
她脑瓜子转了千百回,忽然一伸手,就向着那白衣白裤而去。她一把抓住那白裤,连人带被滚下床去,嘴一咧就开始嚎啕起来:“英雄,英雄就饶了小的一命吧!英雄,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说了!”她长叹一声,脸皱成一团,对着白裤声泪俱下:“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才跟了大新城主宋成泰这个狗贼啊!他杀我全家三百多口,小的忍辱苟活,是为有朝一日可以手刃狗贼,为亲报仇。如今,英雄降世,小的有如看到朝阳。小的愿为马前卒,为英雄带路,一举杀入大新王城,那王城里九曲十八弯,机关密布,暗道丛生,只有小的拥有非凡记忆,才可来去自如啊英雄!!!”
她一边哭着,一边扑过去,脸贴在白裤上。浑身抖如筛糠,耳朵却竖直听着上面的反应。半晌听不到动静,她心下惶然,难道不是来探军情,要占大新城的吗?
静了半晌,忽然听上面传来轻轻一声:“你家三百多口?怎么就你苟活了?”
你管我怎么苟活的?领会意思就完了,她腹诽间。白裤已经一下后退,从她的臂肘间退了出去。上面已经惨不忍睹,涕泪全沾,皱皱巴巴,光彩全失。她还在想编点其他的悲惨旧事,人已经一下悄失不见了。她听得外头门响,然后再无声息。只剩下她,卖力表演,却全无人喝彩!<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