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应着,跟我上了雀楼三层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里头,原本就是管老爷早年空出来,没有用作招待客人之用的一处雅室,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隔音很好。
我慢悠悠先坐了下来。
等上了一会儿,周坤是我不叫坐,他也不坐,就在那儿稳稳当当地站着。
我洒然一笑,请他落座。
“周掌柜,你来管记有多少年了?”
“回夫人,十五年了。”
“嗯,十五年,也够久了。”我半沉吟着道。
“多亏了老爷提携,周坤才能有今日。”周坤倒是懂得适时地表示感恩与忠心。
我摸着身前桌上的一本蓝皮的《悲天》,那是两百年前的一位出家人著写的,是有关于众生苦难与佛之普渡的。
书是我从这间静室的书柜上找到的。
不知管老爷当年在遍施众生地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佛太遥远。而众生地苦痛。却就在身边呢?
我叹了一口气。“周掌柜。今日之事。还特意唤你上来。也许。你会觉着我小题大做了。”
“不敢。夫人做事一定有夫人地道理。小人洗耳恭听。”周坤坐着躬身。将话讲得知礼又恭谨。
“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讲地。不过就是。想问问周掌柜可还记得。老爷多年来带着管记周济百姓。广结善缘地为人立事?”
周坤却没有立马接我地话。是猜出了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因而在琢磨怎么答对我吧!
我也不勉强他一定要应我地话。如他所想地接续道:“那么今日之事。周掌柜以为以后又该当如何呢?”
看周坤的表情,应是想好了的,他抬头看我,“夫人,请您体谅我的难处,给一个两个乞丐几顿饭食没什么难的,如果乞丐们一传十十传百,都围到“雀楼”来乞讨,那么咱们的生意就没法子做了。”
“正因如此,所以……”我眼里运着笑意瞅着周坤。我的意思是,想一个辙出来,既要不影响雀楼的生意,又要不能见了乞丐乞讨就拿着扫把赶。
周坤既然是此地的掌柜,那么就该他想出个折中的办法。
“这……”周坤小而精干的眼睛转着,“要不,夫人看这样行么?以后乞丐乞讨,都叫他们到后门去侯着,咱们后头的巷子够大,也不怕碍了客人的眼。”
我淡笑,多简单,这不就解决了。
这周坤,是个有脑子的,正因为有脑子,三十岁的时候,就从一个打杂的伙计擢升了雀楼掌柜。
可是也因为算计的心太重,没了生意上的大气,想要再擢升到管记外府的管事,就难了。
此人,眼下来讲,可用,但若没有长进,很难重用。
但愿,他明白我此举的用意。
“周掌柜,你的能耐,我向是知道的,些许小事,更是没什么难的,端看你心在那儿了没有?管记,是个重才的地方,只要你站得高些,管记从来不会把你当外人。”
周坤嘴里应着,看了我一眼,神色没什么改变,但是眼底,也不是全然没有波动的。“好了,外头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你呢,去忙吧。”我仍旧笑着,什么都没有说过一般。
“是。”
我翻看了两眼那本《悲天》,却有些没心思看下去,捧着走神。
想周坤这人,想船坊,想萧沉理才一回来就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儿……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我从浅思中回神。
叩门声适时地响起。
“进来。”
管沐云开门进了来。
“他们要走了?”我以为管沐云是来唤我出去,毕竟礼节上,我还是要出去送送的。
“他们早走了,知道你忙着,就没叫你。打你进来,已近三个时辰了,天黑了还没掌灯,我就过来看看。”
“啊?”我一愕,忙看向窗外,喝,外头都暗了。这静室里,是亏得借了门上渗进来的,楼里密集燃起的烛光,才不至没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