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老爷指着那个少爷斥道:“你这逆子!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想是真的气得狠了,胸膛在剧烈的起伏,手也似在抖。
年轻男人抬头看了看他爹,挑了挑眉,笑得狂妄:“也没怎么,不就这样!”听到他的话床头立着的,应该就是姚嬷嬷吧,心痛地看着他,微动了动身子,欲言又止。
“没怎么!这叫没怎么!你竟然敢当街掳人!人家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让你糟蹋了!你……你……”老爷的手指着我的方向,似乎更抖了。
“那又怎样?”年轻男人这会儿反而很有精神,一副你耐我何的神情。“我神通广大的爹连这点儿小事儿都摆不平?不会吧?”一阵嗤笑,竟是看也不看床上的受害最深的“我”!
“你!你个逆子……好好好,好!我是你爹,我给你摆平,我先把你摆平!来人!给我把家法请来!我今天要不打死这个畜生,我就对不起我管家列代列祖列宗!”原来不管是什么样子的爹爹,有这样一个混账儿子,基本上反应都是一样的。
老爷一说要请家法,中年男仆的眉皱的更紧了,回头看了一眼听到老爷的命令犹豫着终还是转身去请家法去了的家丁,无声地叹气。
“老爷!您……”
“住口!”姚嬷嬷终于忍不住上前,却还没有说完一句话就被老爷愤怒的打断。“我今天要打死这个逆子,谁也不许替他求情!”
姚嬷嬷震动了一下,只是用微责又心疼的目光看着跪也跪得萎靡不振的那个少爷,似乎听到要受家法,他也还是漫不经心的。
不一会儿,家丁捧来了家法,一根小臂粗细的黑杖,光可鉴人,让人看了渗得慌,我不禁又拢了拢被子,我说不清楚现在心里的感觉,不知道对这个欺负了“我”的纨绔子弟要保持什么样的态度,讨厌么?恶心么?漠然么?还是——恨?我的脑子太乱,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老爷举起那根黑杖,挥手第一杖就狠狠地鞭了下去。
“哼”那个少爷吃痛的轻哼了一声,僵硬的身躯,并没有我预期的哀嚎。
第二杖又下来了,屋里除老爷外的人大多将脸别开了不忍看,“少爷!您就跟老爷认个错吧!”姚嬷嬷的声音瞬间又苍老了许多,扑到那个少爷的跟前,揪住他的臂膀,“少爷……少爷,服个软吧!就当是可怜可怜嬷嬷,可怜可怜嬷嬷呐!”说着又扭了半个身子向着老爷,“老爷,老爷,少爷还小,还小呀!您要打就打老奴吧!打老奴吧!”说着对着老爷开始磕起头来,磕得磨光的硬石地面“咣咣”地响。
“你这是做什么?”老爷皱眉看着跪地的老嬷嬷,“管清,把姚嬷嬷扶起来!”看来这位老嬷嬷在这个家里还是得主子一些看重的。
抵不住中年男仆的力气,姚嬷嬷被他硬是搀了起来,由丫头扶着退到了一旁,只剩了老人低泣的声音。
那个少爷还是对一干境况视而不见,只是状似不经意地瞥了被搀到一旁的嬷嬷一眼,然后,不理会用了狠劲儿打在背上的黑杖,猛地抬首盯着他爹,咬牙忍了又一阵痛的同时又笑了,笑得放肆又轻狂,只是在那笑中,似乎有悲伤的味道。
“不是说要打死我么?就只是这样而已?再使些力气吧!还是爹——您已经老得拿不起棍棒了?”他故意气他爹。
“你——你这逆子,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爹!”父子两个同样固执。
“是呀!谁敢说您不是我爹,”忍着一棒重过一棒鞭在身上的疼,头上已布着细密的冷汗,他继续讽道:“您和儿子我在‘醉红楼’同进同出,谁敢说我不是您的儿子!哈哈哈,呵呵……咳咳”笑到最后,已经笑得快噎住,开始轻咳。
“少爷!老爷他不是——”管清欲言又止。
“管清!”管老爷脸色沉郁喝止道,转而向那个少爷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打死你!我管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我今天就要清理门户!”说着又要鞭下去。
那个少爷的声音转向低沉:“我想你一定不记得了,今天是我娘的忌日,”他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牵动了背后的痛处,待到喘匀了气息,接着又激烈道:“你打死我吧,我的确是个不孝子!是个混账!别手软,打死了,我就去陪娘。娘在那边,一定很孤单,我去陪她,我去陪她……”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头也低了下去,在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老爷的身躯僵直在了那里,只有攥着黑杖的手臂在逐渐地下沉,直到彻底地垂在了腿侧,黑杖沉默的跌在了地上。一室的静默,不知过了多久,老爷开始缓缓地转身,仍是僵直的身躯慢慢地挪向门口。临到门槛的时候,他稍稍回转,无力地道:“管清,着人照顾好那姑娘,还有……把这个逆子给我锁起来,不许踏出房门一步。”人踏出了门口。
管清无言应着,开始着手善后。额头上还渗着血丝的姚嬷嬷拒绝丫头的搀扶,赶忙与家丁一起要扶那少爷出门去,那少爷甩开搀扶的下人,自己有些跌撞地离开了。姚嬷嬷一急正要跟去,却似想到什么又停住了,返身来到我身边,用手摸了摸我的脸,又将我鬓边的乱发别回了耳后,慈蔼又悲怜地看了看我,我也瞪大眼睛看着她,大概知道我不会有反应,似乎这场戏里根本没人在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又叹了一声“唉,”转身攥了一下我旁边同她一起进来的丫头的手道:“我回头再来看。”方才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走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