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哥是何处人?”
“何时来了长安?”
“有家眷否?”
……尽管双倍的不招人待见,但谁也不想惹她。
仆役们比主人家吃饭时间要晚一些,两个婢女收了餐盘回厨房来,朝食很快就端上来了。
虽然那些精致吃食可望不可及,可念不可说,但粟米饭的确管饱,下饭菜也不是盐豆子。
除了将厨房有些蔫的蔬菜熬了汤之外,每人还有一勺肉酱,油汪汪热腾腾,盖在粟米饭上,迎着朝阳闪着光。
大概是因为吃饭的时候大家心情都比较放松,这些并州籍的仆役开始……
讲起了……
山西话。
……跟西凉话一样,具有高度加密特性。
听这群人叽
里咕噜的在那里讲什么,从小变大,从平和到激昂,直到有人瞥了她一眼,又戛然而止。
【……他们看我有这么不顺眼吗?】
【也不一定是看你不顺眼。】黑刃倒是十分冷静,【但我觉得一个正常的士人府邸是用不着一个卫生监督员的。】
【……我也这么觉得。】
吃过朝食,先要准备主人家白天有可能用到的点心和水果,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清理卫生死角,到下午时稍微的打个盹,没过一刻就要开始准备晡食。
主君晚上吃什么,仆役们是说了不算的,正常情况下应该主君点菜,传到后厨来做准备。
但吕布在吃这方面也没什么要求,大家说,不管端上什么伙食,将军都不挑剔。
……这样想一想,她觉得这位将军的形象更高大了。
……但她试探着这样夸一句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一个古怪表情。
……她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主君虽然不挑食,但是夫人们是有标准,有要求的。
第一个来厨房的是侧室严氏,身后还带了两个婢女。
这是位二十岁出头的美人,那张桃花一般鲜妍的脸一露面,整个厨房都跟着光照等级上升了。
“今日既有鲜活鲤鱼,”她以袖掩口,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弯弯的,声音也软绵绵的,整个人就像雪人儿一般,让人看了就心生怜惜,“我闻《七发》有言,秋黄之苏,白露之茹,此天下之至美,再配以紫苏即可。”
一厨房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应了,待严夫人走后,四十余岁的主厨枚叔一脸惊慌的跳了起来,“快去市廛处再寻几条鲜鱼来!”
“未时过半,如何还能寻来?”另一个仆役望了望外面,“我看夫人也未必就想起要吃这一条。”
五大三粗的主厨还是一脸不放心,最后下了个奇怪的命令,“将鱼藏起来,还有!谁也不许出去乱说!”
……吃他个生鱼片而已,至于吗?
过了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又有一位夫人带着侍女来了。
……这次大家更加恭敬,懂了,这个是正室。
正室魏氏是位三十出头的妇人,虽然打扮得十分得体,脸上妆容也颇为精心,容貌也十分清秀,但和刚刚来过的严氏
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档。
作为主妇,她来到厨房,一一吩咐了晚上都要做些什么,加什么料,咸淡如何,有哪些注意事项,并且……
魏夫人环视了一圈,用十分标准的并州话问道,“今日没有鱼吗?”
“自然是有的!”主厨小心翼翼,自灶台后面拎了那一桶鱼来,“只是严夫人说,想吃个鱼脍……小人正准备炮制了它……”
魏氏脸上毫无表情,“炖了它,记得多加些醋,晚上我要吃。”
目送着魏氏离开的背影,厨房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请问……”咸鱼小心翼翼举起了一只手,“为什么不提前备好两条鱼呢?”
大厨突然转过头!
一脸仇恨地瞪向了她!
“尔说得倒是轻巧!就没见到老鳖都特意养了两条吗?!”他充满仇恨地嚷嚷道,“如今长安人满为患!多少流民留滞城外,想买一条这般肥美的鲤鱼谈何容易!”
……她应该说点啥?
还没等她说点啥,大厨已经从怒发冲冠转为心死如灰,继续去做菜了。
今晚端上去的晡食是烤鹌鹑、腊羊肉、豆腐脑、炒青瓜、外加一碗老陈醋炖出来的鲤鱼。
……真不愧是山西口味啊!
晡食端走后,厨子坐在那里,依旧是一脸的心死如灰。
“尔等不妨猜一猜。”他冷冷地说道,“今日又该如何?”
她悄悄拉住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杂役,“枚叔为何作此态耶?”
杂役眨了眨眼,“小哥不知,严夫人见鱼脍不至,必然要同将军哭诉的。”
“……然后?”
“将军既不忍心驳了严夫人,又不愿开口去同魏夫人讲,两边为难,最后只会寻厨子过去骂一顿。”
她感觉有点没反应过来,“偶尔为之?”
杂役看她一眼,“天天如此。”
一个婢女跑了过来,“枚厨子!将军唤你过去!”
……………………
这就是天神下凡的人中赤兔马中吕布吗?!
望着厨子萧瑟远去的背影,她终于明白郎中为什么要在厨房放一个卫生监督员了。
换她当厨子,可能也想给吕布这厮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