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大地上处处都是繁忙景象,使君大人回到临安后,却在操心另一件事儿。 “虬龙卫隐姓埋名十余年,有的一直未曾婚配,有的妻子改嫁,有的还在,刚令人去接了。” 曹颖管着这些事儿,让杨玄很是放心。 “剩下的三十余人却不好找。”曹颖有些头痛。 “为何?” “岁数大了。” “也是。” 时过境迁,当年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们,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了。 这样的年龄,在婚姻市场上堪称是老大难。 “再难,也得找!”杨玄说道:“他们是为了我而隐姓埋名,否则一哄而散,凭着自己的本事,不说富甲一方,也能过上富贵的日子,妻儿满堂。” 他认真的道:“是我,亏欠了他们。此事我来操办!” “是。”曹颖聪明,所以这事儿他并未着手。 虬龙卫是孝敬皇帝的亲卫,此刻是杨玄的亲卫。这等亲卫旳威福只能由杨玄一人掌握,谁敢施恩,不是蠢就是坏。 杨玄回到了家中。 “子泰。”周宁喜滋滋的道:“我又琢磨出了一种针法,快来试试。” 杨玄哆嗦了一下,“我最近身体好的不像话。” “就是试试。” “小玄子,试试就逝世!”朱雀幽幽的道。 杨玄干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 “此行抓了些俘虏,阿宁你想试药还是试针就方便。” “不好吧!” 杨玄为之气结,“那用我来试就好?” 周宁一怔,“我不是想着你和我都一样吗?” 杨玄愣住了,“你……你用自己试针了?” “是啊!” 杨玄捂额,“试错了呢?” “医者父母心,这是当初我学医时先生教导的一句话,我一直铭记于心。第二句是医者不可在前人的智慧中打转,要开拓进取!” “所以你就自己琢磨自己?” “不只是试针,还得试药。” 杨玄要爆炸了,“来人!” 管大娘进来,见气氛不对,心中不禁打鼓。 都说了新婚夫妻会亲密一段时日,等新鲜感一去,矛盾就来了。哎!本以为小娘子会好些,没想到,还是来了。 杨玄吩咐道:“以后没我的许可,不许娘子试针试药!” 是这个? 管大娘猛点头,“是!” 她看小娘子试针试药看的头皮发麻,也劝过,可小娘子不听啊! “子泰!”周宁难得的小儿女态。 杨玄板着脸,“这家谁做主?” 管大娘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郎君!” 这个叛徒! 花红在门外嘀咕。 “那就这样了!” 当夜,杨老板孤枕难眠。 没多久,他就抱着被子,悄然摸到了书房。 “咳咳!” 在书房打地铺的周宁不动。 “撬门了啊!” 杨玄一推,嘿!门没关。 “你让些地方。” “谁让你来的?” “丈人啊!丈人说了,若是你被欺负了,他便从长安杀过来。” “你就会胡诌。” “男人不胡诌,那还是男人?” “你别挤!” …… 第二日,夫妻依旧如故。 管大娘赞道:“郎君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果然是大丈夫。” 怡娘站在屋檐下,“他们之间的事,少管。再有,后院的女人要管着些,提点她们,莫要上错了床。否则就算是和郎君有了肌肤之亲,我也能让她们滚蛋!” 管大娘点头,“是这个理。哎!怡娘啊!我说句不该的,你说说,郎君竟然就没有其他女人?” 怡娘淡淡的道:“当然没有。” “就怕在外面……”管大娘是周宁身边的女管事,立场自然站她,“不是我说,真要有,接进来就是了,小娘子也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 怡娘摇头。 “这般确定?”管大娘暗喜。 怡娘淡淡的道:“若是有,郎君定然会和我说。” 她的小郎君长大了,可再大,在她的眼中依旧是当初那个被她用提篮带出幽禁地的孩子。 …… 临安城中有不少适龄,甚至是超龄女子。 商全的长女商娥就是其中一个。 商全是商人,生意做的不小,早上起来吃早饭,发现长女没来,就问道:“小娥呢?” 仆妇说道:“小娘子说不饿!” 商全一子一女,长女商娥,长子,也就是在边上有些不耐烦的商能。 “阿耶,阿姐定然又是心烦了,咱们先吃吧!” 商全瞪他一眼,“那是你亲姐,等老夫死后,这世上就只有她心疼你!” 商能想到了自己的妻儿,“我还有妻儿呢!” 商全阴沉沉的道:“怎地,等老夫死了,你就想撇开你阿姐,自己逍遥?” 商能刚想否认,商全冷冷的道:“做梦!老夫死之前,自然会留下丰厚的嫁妆给你阿姐,她,不用你养活!” 商能苦笑,“阿耶,当初你做生意忙碌,是阿姐带着我,我记着这个情呢!以后啊!我给阿姐养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阿姐的!” 商全面色稍霁,“去把你阿姐叫来。” “阿耶!” 商娥已经到了门外。 商全挤出了笑意,“小娥啊!今日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快来。” 商娥说道:“我和弟妹一起吃吧!” 商能说道:“阿姐,大郎闹腾的厉害,你别管。” “快来!”商全招手。 商娥走了进来。 “快弄了饭菜来!”商全笑道:“为父晚些得出门。这春日适合出游,小娥你若是意动,就令他们弄了马车,护着你出城转转。” 商能也凑趣,“外面好些人,那些牧人驱赶着羊群,就像是白云般的,一朵朵慢慢的走。还有牛群,哎哟!看着好生有趣。” “是啊!” 父子二人一番蛊惑,但商娥却低着头,“阿耶,我就在家中帮弟妹。” 商全默然一瞬,恼火的道:“说了半晌,你就是不动!为父就不明白了,女婿是自己死的,医者都说了,是心疾突然发作,这人一下就去了,和你没关系。 这么多年了,你怎地还是和此事纠缠不休?” 商能看着眼前的羊肉,也失去了胃口,“阿姐,姐夫在迎亲的路上倒毙,我看这便是天意。阿耶,你说是不是?” 商全默然,当年他为女儿相看了女婿,一切都好好的,可没想到在迎亲的路上,女婿突然心疾发作,落马而死。 从此女儿就顶着个克夫的名头,再无人问津。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说女婿的坏话,“女婿不是坏人,他去了,家人也伤心欲绝。” “是。”商能低头。 “吃饭吧!” 商全有些郁闷。 “阿郎。” 仆役来禀告,“有客人。” “哪的?”商全赶紧吃早饭。 “是媒人。” 呯! 商全手一松,筷子落地。 商能反应更快些,“快请了进家。” 商全起身,“在哪?” “就在前面。” 商全走几步,回身道:“祖宗显灵了,祖宗显灵了呀!小娥,还愣着作甚?去更衣,换最好看的衣裳,叫你弟妹给你妆点一番,啊!快去!” 商娥木讷的道:“估摸着是给阿弟说的。” “你阿弟娃都有了,快去!” 商全兴奋的去了。 商娥犹豫着。 商能说道:“阿姐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 商娥起身,又坐下。 “定然不是。” “娘子!”商能仰头喊。 少顷,他的娘子王氏抱着个嫩娃娃来了。 “夫君。” “快带了阿姐去换衣裳,漂亮的,再弄些脂粉,画个眉,快些!” 王氏一怔,“这是为何?”,她突然一喜,“莫非……” “快去!” 商娥去换了衣裳,又抹了些脂粉,画了眉。 “阿姐,快去!”弟媳鼓动道。 商娥犹豫着,“我不想去。” 她二十七了,按照大唐的规矩,早就该官配,可对方一听到她的经历,宁愿不婚都不肯答应。 官媒也没办法,你总不能让人娶個克夫的吧? 故而她的婚事一拖再拖,直至现在成了超龄女子,再无人问津。 换了衣裳,她去了前院。 “哈哈哈哈!” 一到前院就听到商全的笑声,很爽朗。 “是哪的人?” 媒人的年纪不大,声音很清脆,“自然是城中的人,那人啊!就在州廨里做事,为人正直,本事大,每月钱粮不用担心,足足的,就算是养一群娃也不是事。” 商娥对门外的仆役摇摇头,示意不要通禀。 她想听听。 在她这个年龄寻不到好男人,这是共识。 即便有,不是残疾就是丧偶。 若是不堪,她宁可此生不嫁。 “哟!”不知怎地,媒人在说话之前就喜欢先哟一声,这些年商家遇到的都是如此。 “这还得想想?” 媒人看来不大高兴。 商全叹息,“你要说别的人家,自己女儿这般大了,只要有男人愿娶,哪怕是残疾也愿意嫁。 为啥?不就是怕女儿在家里越发大了,让人笑话? 可老夫想啊!她再大也是老夫的女儿。 当年一小坨肉,老夫抱着心慌,就怕捏疼了她,又怕她骨头经不住…… 哎!就这么一个小坨坨,如今大了,老夫也舍不得……舍不得委屈她!” 门外,商娥泪流满面。 媒人也跟着叹息,“你商公是个慈祥的,可你也得想想不是,说句不该的,你商公迟早得去,两腿一蹬,以后女儿咋办?” “有她阿弟呢!” “哎!商公哟!这男人有了娘子,那眼中就只有自己家的事。 到了那时候,你那女儿就成了外人,加之身边无人,那孤苦……啧啧!只是想想就让人不落忍!” 商全眉心处蹦跳,“你说那人在州廨做事,还什么大本事,可那么大的本事,为何不成亲?” 媒人说道:“那人实诚,一心想着公事。哎!商公你可是担心他……无能?” 商娥不知晓这是何意,但见仆役面色古怪,就知晓不是好话。 “嗯!” “放心!”媒人笑的和偷鸡的黄鼠狼般的得意,“好着呢!” “你能担保?” “担保!”媒人拍着不平坦的胸脯,“若是无能,你商公可带着人来砸了我家!” “咦!”商全有些心动了,“可有住所?” “有,不过正在准备。” “这般好的女婿,多大了?” “四十有一。” 商全:“……” 他楞了好一会儿,“四十一了?” 接着怒道:“我女儿才二十七!” 这大了十四岁呢! 商全怒了! 媒人叹道:“年岁要紧不?要紧!可什么更要紧?人!这人实诚,以后的前程不消说,年岁大些又如何?” 商全摇头,“他就算是命大,也就是再活十余年,十余年后我女儿靠谁去?” “哎哟!你这个做阿耶的倒是想的透彻,可人家说了,本事大,什么叫做本事?能活也算是本事!” “阿耶。” 商娥走了进去。 媒人仔细一看,“哟!我见犹怜呐!” 其实商娥长得也就是普通,加之先前被泪水糊了妆容,看着就越发的普通了。但媒人的尿性就是这样,先夸你几句,再挑剔几句。 “小娥!”商全摇头,“此事为父再看看。” 商娥平静的道:“他有手有脚就好,人实诚,更好。至于其他,我都不想了。” 她二十七了,按照医者的说法,再大些就没法生了。 而且这个家是阿弟的,她一直在家中待着,虽说没人厌弃,可以后呢? 以后父亲去了,阿弟一家见到她会不会觉得晦气?会不会觉得麻烦? 人心,不好臆测,但,她这样的情况,往坏处想,总没错。 已经足够坏了,再想坏一些,以后真的发生了,那也有个准备不是。 媒人颔首,“娘子想的大气,不过我在这里说一句……” 她看着商全父女,认真道:“这真是一门好亲事,以后商公你自然会来谢我。” “那人是谁?”商全越发的好奇了。 媒人笑道:“事情没成之前,恕我不好说出来。” “那……先看看?”商全说道:“说的再多,也不如见个面。” “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媒人一脸自信。 商娥心中平静的就像是一口古井,当日依旧如故。 约定的日子是第二日上午。 商全把生意交给儿子,自己在家中坐镇。 说好的时辰还差些时候,媒人的笑声传来。 “商公!” “老夫在此!” 商全带着矜持的微笑站在台阶上。 媒人先进来。 “人呢?”商全问道。 接着,他楞了一下。 门内投射进来的光线突然被遮蔽了。 一个身材雄壮的大汉走了进来。 行礼。 “黄林雄,见过商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