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子不舒服,一直没问卫嬷嬷的事,原想着,她跟前的嬷嬷,旁人自是要好生的敬着。
即便是皇帝出手,也该是要顾忌自己的。
等着天黑了,卫嬷嬷被人扶着哭哭啼啼的回来的时候,太后才惊的坐了起来,“这是,出了何事?”
忍着头疼,起身还搭了把手,扶着卫嬷嬷坐下。
卫嬷嬷看着太后的脸色不好,还这么关心自己,似乎一下子,身上也没那么痛了,只是心中委屈,“老奴,老奴无颜面对娘娘。”
太后紧紧的拧着眉头,“莫要胡说。”
而后看向卫嬷嬷身后的宫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宫人赶紧跪了下来,“回太后娘娘的话,说是,说是嬷嬷对冯少夫人不敬,被圣上责罚,在皇后娘娘殿外,跪足了两个时辰才能起身。”
下头的人说完,卫嬷嬷眼泪更是掉不不停,“老奴身份卑贱,这原是没什么,只是,只是心疼娘娘。”
皇帝这哪里是在罚自己,分明就是在落太后的脸。
太后揉着眉心,用力的拽了两下,额间便有些发红,不过,这样总是能舒坦那么片刻,而后叹了口气,便又重新坐在了塌上,招了招手,让下头的人唤了太医来,先给卫嬷嬷看了腿再说。
原本跪两个时辰,对于宫里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也只是因为卫嬷嬷年纪大了,才有些受不住。
等着让太医看了,再上了药,卫嬷嬷便已经缓过这个劲来了。
而太后这边,却也没闲着,卫嬷嬷这一出事,头一阵阵疼的更厉害了,便让人过来给她施了针。
太医将针都收起来的时候,少不得在跟前劝一句,“娘娘切记,莫要做一些费神的事。”
太后笑着摇头,“哀家,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头疼过了,估摸,会好的。”
终归,也能称一声老毛病了。
卫嬷嬷过来伺候的时候,正好听见太后来这么一句,眼眶不由的红了。
太后其实平日里是没有头疾的,闹的最凶的那些日子,便还是在宫里的时候,等着头疾好了,太后娘娘便准备了离宫了。
再后来,一直没有犯过。
“娘娘,都是老奴的错。”卫嬷嬷擦了眼角,守在太后的跟前。
太后摇了摇头,“莫要多想,你腿受伤了,在一旁坐着便好。”
卫嬷嬷依言坐下,自然是不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便让下头的人搬来小凳子,坐在太后跟前,陪着太后说上几句话。
“娘娘,冯家,终是祸害啊。”憋了半日了,卫嬷嬷总还是没有憋住。
太后回头看了卫嬷嬷一眼,“慎言。”
那一眼,难得带了几分警告。
卫嬷嬷说完惊觉失言,此刻赶紧认罪,不过,总归也说不出冯家好来的话。
只是太后听了,竟轻笑一声,“难得,她们姑嫂相处的不错。”
要知道,就算是权臣也不定敢这么出头。
毕竟,若是让皇家记恨了,将来少不得算计,日后能有什么好下场。
“娘娘,您还能笑的出来。”卫嬷嬷不赞同的摇头,皇帝都被人威胁了,这赵家的江山,都快姓冯了,太后不应该着急才是?
“你呀,莫要担心,该是要相信咱们的庭哥儿不是傻子。”太后也听说了,冯家几次想要交出兵权,都被皇帝给拒绝了,最后才将这权利放在了冯泽的手上。
虽说,即便是交出兵权,冯家军人心还是向着冯家的,可是,兵符收回,收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皇帝屡次拒绝,自然是不会因为一时兴起,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作为臣子啊,便是有点性情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运筹帷幄该是皇家人的事。
若是连武将,都学会了韬光养晦,审时度势文人的那一套,那这个朝廷,才真正是要完。
看太后都抬出了皇帝,卫嬷嬷自不好再说其他。
看卫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太后轻笑,“皇帝宠着皇后,也是好事。”
至少说明,帝后和睦,劲是往一处使的。
低头看向了卫嬷嬷的膝盖,“一会儿让下头的人送来点好药材,咱们这个年龄了,该是要好生的养着的。”
“老奴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卫嬷嬷轻轻摇头,剩下的话,自然不会再不识趣的提起了。
太后通透,剩下的话她自然也明白。
卫嬷嬷皮糙肉厚没事,可是宫里头有个细皮嫩肉的,此刻在旁人看来,自然是在受罪。
太后既然想说话了,便在卫嬷嬷跟前说了个痛快。
在卫嬷嬷眼里,看着自然是太后纵着皇后,可她始终不明白,其实太后并没有偏袒皇后。
对于什么样的人便就该用什么样的法子,皇后是国母自然不能一味的欺压,你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
临安公主犯错,太后一味的赏皇后,那是在用东西给临安公主处关系。
但凡临安公主有一次能回头,皇后也必然会既往不咎。
太后能护得了临安一次,可却护不了临安一辈子,若是同皇后交恶,等到太后百年之后,临安该如何自处?
头,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已经有些许年,没有这么仔细的盘算过了,可偏生,皇帝都瞧出来了,临安公主却始终不开窍。
大约真的,不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总不能有一样的心思。
这么些年,太后鲜少抱怨。
卫嬷嬷不知太后竟是这般心意,想想临安公主的处境,卫嬷嬷不解的问,“娘娘为何不亲自同公主说明?”
说清楚了,也许临安公主便想明白了。
太后却摇了摇头,“临安在哀家跟前长大的,哀家自是知晓她的性子,若是知晓哀家为了她算计到这般地步,若是改过自新也就罢了,不然,将只会变本加厉的胡闹,对她,更是坏事。”
因为,让临安公主以为底线有些高,才不会让她真的,一点底线都没有。
“相信公主,定能明白娘娘苦心。”卫嬷嬷在旁边宽慰了句。
太后笑了笑,在塌上躺了一下午了,有些不舒服,便干脆站了起来,打开窗户看着外头漫天的繁星,“哀家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全了这段母女缘分,若是临安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哀家也无能为力,只当是那孩子自己的造化吧。”
许是因为,开了窗户通了风,总是觉得,眼前似是有些清明了,便是连头好似也没那么疼了。
“罢了,不提临安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太后说完,看了一眼卫嬷嬷的腿,“哀家记得,现在管药膳司的宫人,是皇后那边的,一会儿你去派个下头的人去取,莫要伤到身子。”
毕竟,生过间隙,去了万一有哪句话没有说对,便又会起了争执。
听闻,那是皇后护着的人,太后自然不会因为下头的人,去跟皇后争个高低的。
“谢谢娘娘惦记。”卫嬷嬷赶紧应了一声。
没想到,她随口的一句话,太后还记得。
要是以前她定然,特别的感动,可现在,不知为何,心却有一点发凉。
她记得,太后决定离宫的时候,也是这么站着,后来便下了那个决定。
而今,太后谈论临安公主的语气,便像极了那日。
该是,想要放下了。
卫嬷嬷有个孙女,如今不过六岁,小丫头片子倒是个长情的人,前些日子家中还送信说,家里养的狗前些日子吃了不洁的东西去了,小丫头哭的便止不住了,足足半个月没露过笑脸。
便是现在,小丫头还没缓过那个劲来。
一条狗,尚且能让人这般惦念,可若是人呢,一个唤了自己十几年母亲的人,说放弃便放弃了?
只头痛了一下午,便想开了?
这样的人,到底是豁达,还是冷情?
不知道听谁说的,一个人,若是对所有人的都好的,其实便是对所有人都不好。
说什么看的开,其实都是因为,没那么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