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澜站在襄王府门外许久也没让人前去通禀。
两年前云漠尘还俗的时候还是他帮忙修葺了这座府邸,如今除了府门能看出些时间留下的痕迹之外,一切都还像是当初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怀阳,去叩门吧。”云漠澜长叹一声,吩咐了下去。
襄王府里也和当初修缮之后没有什么差别,自前年怀王府牡丹宴出事之后云漠澜便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如今庭院中有些植物已经能看到点点嫩芽,但映着地上的枯枝残雪也没让人察觉到太多的生机。
“二哥!”
云漠尘在见到云漠澜的那一瞬自然还是惊喜万分的,但对上云漠澜那双含着些冷意的眼睛他的脚步便止在了原地。今日云漠澜……为何而来?
“我受人之托,来看看你。”待到落座,云漠澜才开口。
“受人之托……来看我……”云漠尘在笑意再次僵在了嘴角,“二哥你……”你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吗?!
“你就不先问问是谁托我前来的吗?”云漠澜没动桌上的茶,他看着云漠尘面色依旧不好。
谁托他前来的又有什么紧要!云漠尘在桌下捏紧了拳头,面前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比年宴的时候离他更远了。
但是直到如今云漠尘也不想让云漠澜知道他的真面目,亦或是不想让云漠澜起身离开这里,他努力压下了心间的戾气,再次看向了云漠澜。
“肃娘娘多次想要见见你,你为何就连年节下都不去问安?就算你……那她也是你的生母啊。”
“她说你不肯听她说也罢,不肯见她也罢,但是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回避下去,你必须要知道真正的真相才好,你是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臣下蒙蔽,你是她的孩子,更不该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所以她托我来把这个交给你。”
云漠澜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了云漠尘面前。可许久过去,他也没有将信封拿过去拆开。
“若是你不想看,那我可以读给你听。”云漠澜又叹了口气,“或者我转述给你。肃娘娘猜你或许不想看她写的信,所以便把来龙去脉也告诉了我。”
“当年禹王云济麟与父皇争夺太子之位——”
云漠澜才开口云漠尘便猛然站起身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想要给云帝洗脱罪名不成?!
“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云漠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握住云漠尘的手腕把他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你应该清楚我绝不会说假话骗你,即便——”云漠澜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之后,面色再次恢复了平静。“我作为你的兄长来传达你生母的话,身为……弟弟,身为人子,如论如何你都应该坐好,听我把话说完。”
“当年禹王云济麟与父皇争夺太子之位,但因种种原因他最后走上了意图谋反的那条不归路。”
云漠尘坐在云漠尘对面双目空洞,他听着云漠澜说出口的每一字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元康十一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如今再听一遍又能怎样呢?
“云济麟与乐氏一族合谋,将乐氏的庶长女,也就是你的生母送入了当时的宁王府,成为了宁王的一名庶妃,其后云济麟通过当时在北境有不小势力的乐氏将我朝军中的羽箭倒卖给天狼来谋取暴利,更想要借天狼的兵力达到其谋反的目的。而他们送出去的庶长女不过就是想要在最大的竞争对手身边埋一个细作。”
“云济麟倒卖羽箭的事情先被父皇探知了,他还没有上报先帝便受到云济麟和乐氏在朝堂中设下的阻力,而你的生母也恰在此时有了身孕,她有了你,为了你她背叛了自己的母族开始为父皇提供情报,而后便是先皇以雷霆之势处置了云济麟和乐氏一族。”
“而你的生母当时苦求父皇,说你是他的骨血,质子无辜,无论如何都想要保你一命,其时恰逢天灾,父皇便去求了先帝,以祈福为名把你送去了善化寺,自此你在佛寺中长大,你的生母深居简出,你们二人都保住了一条命。”
“因为当时云济麟的势力让先帝都感到棘手和忌惮,在加上北境连年兵乱,月凉在西疆虎视眈眈,东海上也不太平,南边璃国也在观望,皇子叛国的罪名一旦昭告天下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先帝根本不敢赌,所以只能秘密处置,以致史书工笔根本没有只字片语。”
“处置了云济麟之后,风家受命以重兵攻打天狼,而他们也不负众望,那一场战役之后,天狼成为了我大汉的属国。而薛丰因为帮助陛下清理了倒卖羽箭一事,又帮先帝处理了乐氏一族才有了平北侯的爵位。”
“是薛家找到了你,告诉你当初叛国的是……父皇,对吗?”云漠澜看着云漠尘那张已经发青的脸,目光中的沉重已经退去了不少,反而变得有些凌厉。
“完完整整的经历了这件事且知晓一切细枝末节的活人,如今只有父皇、你的生母、薛丰和风大将军。若你真想求证,你总该相信护国大将军不会骗你。若你不信我说的,你可以去问他。”
“你是肃娘娘和父皇当初一并保下来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怨恨他们二人,当初是他们拼尽全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并给你谋求了一个能安稳一生的命运。”
“……是吗?”云漠尘低着头咬着牙,抬着视线死死盯着云漠澜那张看着突然有些陌生的脸。
“可你有什么证据?”
“风家……风家!你让我去问风家?!事到如今他们还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你说的,还是薛丰说的!你们谁又拿得出真凭实据!谁又拿得出来!”这些话在唇齿间被极度压抑着,似乎是被咬碎了嚼烂了才被云漠尘一点一点闷着低吼出来。
“你真的觉得我没证据吗?”云漠澜看着他面上渐渐变得哀伤,“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我能拿出证据来,你也不会相信,会说我依旧在骗你吧?”
“你若到如今还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究竟谁对你说得才是实话,那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二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吗?”良久之后云漠尘抬起头面色如常地看向了云漠澜,“即便你说的是真相,即便我当初……听信了平北侯的话,现如今他已经下狱了,与我也再无相关,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想了很久。”云漠澜见云漠尘居然是这样的反应面上的不忍终究是没有了,“想了很久当初在善化寺后山遇到的那个小沙弥究竟去哪了,我的三弟又去哪了。”
“当初我顾念手足之情,担心你在寺中受苦,如今想来当初的心思果真是白费了。”
“你说你一个人在寺中清修有些无趣,我念你不是身有慧根自愿入了佛门,便冒着被父皇责罚牵连母妃的风险时常去看你。”
“你说你只有佛经可看,想要读些圣贤书,我便寻了来给你,那时你也是时常与我说读过之后的心得体会。”
“可我实在不知道,云漠尘啊,那些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是先贤教你触犯国法里通敌国视人命如草芥?!还是圣人教你毒害亲人对自己的亲侄儿和兄长之妻起杀心!”
云漠澜说着将一个盒子重重拍在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桌上,他看着云漠尘,面上已然是愤怒至极。
--------
这正是:真真假假史书工笔难着墨,是是非非黑白公道自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