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尘归尘土归土,化为最基本的存在,还是成为那些躺在医科学校停尸房里被福尔马林泡过,皮肤冰冷,躯体发白发灰的浮肿,面目全非的解剖体呢?!人死以后还会有什么感觉吗?!是无忧无虑从此遗失过去,还是虚无飘渺再也没有自我?!人死以后会得到什么归属呢,是进入毫无止境的睡眠,还是受困于最为深沉的黑暗之中?!
人死之后真能见到天堂的美丽和地狱的丑恶吗,真能洗掉过去迎接另一个崭新循环的开始吗,死亡真能成为一个故事的结尾和另一个故事的开头吗?!
不,不能,有一种人,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这不是一个故事的结尾,更不会成为另一个故事的开头。这种人带着强大的怨气和执念而死,抛不下生前的种种,他们得不到善终,也不愿意得到善终,只能化做一丝幽魂野鬼继续游离于尘世见。
这些怨灵既无奈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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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都已经化做了一丝幽魂野鬼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没想到你会受到这么大的伤害,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也没想过要得到你的原谅,因为原谅对你我都没有什么用处,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如果我死了,记得不要难过哦,因为我也曾伤害过你,这也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吧……芸,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成为好朋友,希望能够过得比现在快乐一点,这也是我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徐馨芸不知道已经把这封叶枫写给自己的信看了多少遍,也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可每一次再看见这字迹潦草,充满泪痕的信签纸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哀痛,眼泪还是控制不住要流出来。
徐馨芸怎么也想象不出叶枫会用怎样的方式去惩罚那些伤害自己的坏蛋,但她同样知道这个生性犹豫性格矛盾的人也有倔强坚持的一面,就像这封信里,里面虽然充满了留恋不舍,却并不回头,对坏蛋的憎恨,对报仇的执着,对死亡的淡然,这也许这就是他这倔强坚持的最好诠释,这也许就是他幼稚愚蠢的最好写照,这也许……这也许就是他的一封遗书吧。
可徐馨芸现在又能做什么呢,除了悲痛哀伤,就只能回忆了。回忆大学开学的第一次邂逅,回忆教室里的每一次碰头,回忆每天早晨的早餐,回忆一起淋过的那场雨,回忆那场惊心动魄的篮球比赛,回忆……可无论怎么回忆,时间最后总会定格在叶枫十九岁生日那个秋天的夜晚……
“叶枫,你……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徐馨芸终于忍不住而哭了出来,她把信纸使劲地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做还能感受到信纸上残留的深情和厚意,仿佛这样还做能把自己心里的所有思念传递给不知在哪里的叶枫,仿佛这样做还能使得自己感受到叶枫就站在身边看着自己一样,仿佛这样做……
徐馨芸的视线因为泪水而一片模糊,而她的心因悲痛欲绝而空荡荡的一片,叶枫的离去,仿佛就像在她的心里掏去了一块,她似乎遗失了心中最为宝贵的部分,那是她生命中的太阳,如果没有他,她真的觉得自己很难在这个世界上苟活。
“仁慈的上帝啊,我是您最虔诚,最忠实的孩子,而他则是我心中的最爱,现在他离开了我,如果我能拯救他,如果我能为他做点什么,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也愿意。仁慈的上帝啊……”徐馨芸想起了上帝,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跪在地上向上帝祷告着。
也许是上帝真的听到祷告,可怜这个痛苦的孩子,于是叶枫似乎真的出现在空中,面带微笑,伸出双手,等待着徐馨芸的拥抱。
“枫,你终于来找我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徐馨芸看见叶枫出现在自己面前,破涕为笑,她努力地伸出双手去迎接叶枫的拥抱,嘴里还不听地念着:“……答应我,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
“芸儿,你……你在干什么?!”刚一回到病房的徐母看见女儿跪在地上,眼神迷离,如同疯了一般对着向着空气不停挥动着双手,嘴里更是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芸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妈呀!!!”徐母一下子也慌了神,她连忙扔到手里洗了的苹果,一下子冲过去,一把拥住女儿。
“妈,叶枫,你看叶枫就在那里,他在那里等我……”徐馨芸一看母亲,立即指着天花板兴奋地说道。
“不,女儿你……你看清楚一点,那里什么也没有,那个人也不在那里?!”徐母看着女儿现在这副样子,也痛心地哭了出来。
“不……不,你骗我,我知道他在那里,我要去找他,你不要拦我……”徐馨芸就像疯了一般,使劲地想要甩开母亲的手,披头散发地冲着天花板大喊大叫,眼泪也犹如决堤的洪水,不停地奔流。
“不,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女儿,你……你要相信妈妈,妈妈不会骗你的……”徐母则是死命地抱住徐馨芸,近乎哀求地哭喊着说道。
“啊~~”由于徐馨芸剧烈挣扎,不由得牵动了她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她不禁痛得低声呻吟出来,不过这阵剧痛同样使得她的神智一下子恢复了过来。
“妈,我……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为什么哭了,还有我们为什么会坐在地上?!”徐馨芸看着母亲苍白脸颊上的泪痕,连忙伸出手帮她擦拭。
“女儿,你醒了,这……这太好了!”徐母看见女儿不再是疯疯癫癫,她一下子也破涕为笑,同样也仔细地擦拭着女儿脸上的泪痕,欣慰地说道:“你没事就好,你知不知道这几天都块把妈妈吓着了。”说完就扶起徐馨芸,让她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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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说叶枫的妹妹叶菲来看过我?!”徐馨芸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半晌才似乎想到点什么,轻声地问道。
“嗯,那时你还在昏迷,她的确来看过你一次。”徐母虽然不知道女儿想要的是什么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和那个叶枫有关,于是相当宽容地说道:“她是一个好女孩,但是他哥哥没来看你,不过……”还没有说完,徐母就看见女儿再次落泪不止了,原本已经稍稍红润的脸庞再次苍白起来,身体也在微微的发着抖,显然她正承受着什么巨大的悲痛。
“女儿呀,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别人都不怎么看得顺眼的男孩吗?!”徐母坐到女儿的身边,拿出一条手巾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小声说道:“妈妈不是要干涉你的私事,妈妈只是希望你现在能看清楚一点,将来不要后悔。”
“不,妈妈,他……他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没用,我知道他是一个好人,我也相信他并不是存心要伤害我的,我……我知道他是有苦衷的。”徐馨芸把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上,轻声说着,不过不知道是说给母亲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唉~~”徐母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劝服女儿回心转意的最好时机,恋爱中的女人就像是盲目的飞蛾,明知道火焰会伤身,但仍然执迷不悟,也许只有时间才能让女儿成熟一点,理智一点,也许只有事实才能证明这一切到底谁对谁错。
“妈妈并不是要说他的不是,妈妈也希望你们能够幸福,不管怎样,妈妈都会支持女儿你的。”
“嗯,谢谢妈妈,我爱你。”徐馨芸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把头整个儿钻进徐母的怀里,也许只有母亲的温柔呵护让她烦乱的心得到稍许的平复。
徐母细心地梳理着女儿齐肩的头发,对这个从小就乖巧贴心的女儿,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家里的人都特别的宠爱,也许正是这份宠爱才会造成现在的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女儿呀,妈妈真后悔当初让你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上学,你一个女儿家始终让人不放心呀。”
“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女儿已经长大了,也懂得照顾自己了,再说这里不是还有邹叔叔会照顾女儿吗?!”徐馨芸慵懒地躺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充分享受着自从上大学以后就很少体会到的亲情了,也许现在只有母亲的关怀,母亲的温柔可以让她暂时忘掉那些伤心的事。
“咚~~咚~~咚”,两母女不知道就这样相拥而睡了多久,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她们,徐母连忙让徐馨芸一个人躺好,她走过去打开一门一看,是邹校长。
“是邹师兄呀,快请进。快请进。”徐母连忙带邹校长进来,然后就转身给他沏茶。
邹校长颔首而笑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怎么没看见心儿呀,他回家了吗?!”
“嗯,他要上学,可他老是想偷懒,于是我就叫他爸押着他一起回家上学去了。”徐母坐在邹校长对面,微笑着解释道。
“邹叔叔,你怎么一来就和母亲说话,都不理人家,人家要生气了啦。”徐馨芸坐起身体,嘟着嘴巴说道。
“呵呵,你这个芸丫头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说说,你在d大读了快一年半的书,你什么时候来看过我呀。”邹校长站起来走到徐馨芸床边,佯装生气地说道:“如果不是这次你要我办事,恐怕还想不起我这个邹叔叔吧?!”
“这……这也不能怪人家呀,谁叫叔叔您的官这么大,人家可不希望别的同学知道我有个做校长的叔叔,那样的话就会很没意思的。”徐馨芸也不大好意思起来,扭捏地说道。
徐母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叔侄俩的精彩表现,一些年青时的回忆掠过心间,不由笑得更甜了。
“女儿呀,你要你邹叔叔帮你干什么呀?!”徐母笑着问道。
“芸丫头要我帮她找一个人。”邹校长看见徐馨芸因为母亲的问题变得有点局促不安,他连忙说道。
“那您找……找到……到了吗?!”原本还在撒娇的徐馨芸一下子就显得异常的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得问道。
邹校长轻微得摇了摇头,他看见徐馨芸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下去,眼泪似乎也要流了下来,他连忙接着说道:“我找人问了你们班上的男生和他寝室里的几个同学,他们都说他这两天晚上都没有回寝室过夜,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他……他被你弟弟打了一顿,后来他就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邹校长看了看徐馨芸又看了看徐母,发现他们并没有因为弟弟(儿子)的暴行而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他只好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又查了d大的宾馆,却意外地发现他在这里租了一个单间,一共租了5天,但我们没有再那里找到他,问了服务员也说他并没有退房。不过我们在房里找到一件满是污迹的衣服,经他同学指证,那就是他挨打时所穿的衣服。”
“我打了他的手机和他家里的电话,几次都没人接。”邹校长很小心地说道,他看出徐馨芸已经处在痛哭的边缘了,“于是我就找到成华区公安局的刘局,叫他查一下这几天c城火车站的出境人口和人口失踪报告,也没有找到有关他的消息。”
“呜~~”徐馨芸终于痛哭了出来,她知道叶枫的消失几乎就等于死亡,那封信竟然真成了遗书。
“别哭,别哭,我还没说完呀。”邹校长也是见不得女人哭的男人,更何况是一个小女生的痛哭流涕,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忙不迭得劝解道:“刚才刘队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昨天晚上接到报案说有状况,于是连夜出击,刚巧救下了一个人……”
“那……那个人是不是叶枫……是不是……”徐馨芸激动得一下子抓住邹校长的胳膊不住地摇晃起来。
“丫头,丫头,不要这么激动,你听我慢慢把话说完好不好?!”邹校长说到这里还求助得看了看身后的徐母,徐母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走上去安慰起女儿,希望她能少安毋躁。
“刘队没有在那个人身上找到可以能有效证明其身份的证件,不过他们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就是你们班的集体照,照片上还有叶枫的名字,而且名字也是红色标注的,显然这张照片应该就是他本人的。”
“这……这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徐馨芸听到这里,更加激动起来,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是叶枫了。
“嗯……芸丫头,你的那位叫叶枫的同学是男生吧?!”邹校长说话突然有点支支吾吾起来。
徐馨芸不解得看着邹校长,呆了一下才点点头。
“可刘局告诉我,他们救下来的那个人是个女孩子,或者基本可以算是一个女孩子。”说到这里,邹校长也有点茫然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刘队口中那句“基本可以算是一个女孩子”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个女孩是叶菲?!对一定是叶菲,她一定知道她哥哥去哪里了的。”徐馨芸略微陷入沉思,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一个可以解释所有问题的答案。
“邹叔叔,你带我去看看那个女孩好不好,我认识她,我也有许多问题要问她。”徐馨芸再次摇起邹校长的胳膊求起情来。
“刘局也叫我带人去认人,可是你的伤还没好,我不大放心。”
“谁说我没好,我全好了。”徐馨芸动了动胳膊,表示没有什么大碍,她还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了看母亲,眼神里面充满了恳求的神色。
“你自己要小心点,还有要听你邹叔叔的话,知道吗?!”徐母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万岁,妈妈,我爱你。”徐馨芸亲昵地亲了一下母亲的脸颊,她现在很高兴,是那种苦尽甘来,喜从天降发至内心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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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馨芸没想到她要去的地方就是自己病房旁边不远处的急症室,除了医生护士还有几个警察也在那里。
“刘局,你怎么也来啦?!”邹校长对着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
“是老邹呀,我来看看她醒了没有,随便问她几个问题。”
徐馨芸对这些并不关心,也不感兴趣,她走到一位看起来像是护士长的中年妇女面前问道:“护士小姐,我能进去看看里面那位女孩吗,她是我朋友的妹妹。”
护士长看了看医生有看了看身边的几个警察,才小声说道:“你可以去看看她,不过她刚做了手术,不能受到太多的干扰,你可要小心点哦。”
徐馨芸点点头,轻声走了进去。寂静的空气、浓郁的药味、空荡荡的病房,脸色苍白如纸的“叶菲”正躺在病床上。
慢慢走到叶菲身边,徐馨芸弯下腰低着头看着戴着氧气罩的她。也许是周围空气的压抑,也许是那些冰冷的金属器具,她觉得眼前这个昏迷不醒,脸色异常苍白的叶菲比以前要美丽出无数倍,但那是一种极度病态的美,诡异的美,略带憔悴忧伤的脸颊上更浮现着一丝沧桑,一动不动的她虽然美丽到了极点,却更像一尊美轮美奂的石头雕像,一个精致无比的洋娃娃,没有一丝生气与活力,即使那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旁边显示器里不停跳动的心电图也似乎只能说明她的身体还活着,而她的心却已经死去,灵魂也已经远去了。
徐馨芸轻轻握起叶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给予一点温暖,她不敢相信谁会这么狠心去伤害一个这样精致的女孩子,任谁看见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怜爱,可她的确受伤了,不光是身体上,更是心灵上的。
徐馨芸就这么握着叶菲的手,静静地守在她的身边,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交换着彼此的体温和心意。渐渐的,徐馨芸感受到了原本一动不动的叶菲似乎有了生气,而那远去的灵魂似乎也回来了,就连她的嘴角也在微微蠕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徐馨芸连忙把身体靠近想听听叶菲在说些什么,那声音极为轻微,旁人决不可闻,不过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徐馨芸。这是一种心灵的呼喊,灵魂的召唤,这是一种不需要传播就可以沟通两颗彼此深爱的心灵的呼喊。
泪不由自主得流了下来,徐馨芸连忙擦干自己的眼泪以后,又小心地擦干叶菲脸上的泪痕,一种复杂而异样的情感在她心中升腾而起,而叶枫和叶菲的形相也在她心中逐渐融合交叠在一起,不分彼此,仿佛就是一个人。
“她刚做了手术,才脱离危险期,你就不要过多的打扰她了。”徐馨芸正想弯腰看个清楚,却有人轻拍她的肩膀,转过身一看,是邹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