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场上,连死亡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时梦沉默了。
她从没想过战场是这个样子,那种情绪是那么真实,身处其中开着感知的她也被感染。
她感到此刻的自己不是难过也不是高兴,更说不上什么悲喜焦急,只是被这个场景击得木木的,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除了疲倦。
记忆很模糊,她只能依稀辨认,那个能够治疗的女孩,有着厚厚的阴影;那些同行的战友和军官,也看不清脸。
杀人也被杀,身体被治愈,心灵永远受伤,无数人在静悄悄的夜晚里,独自死去。
这些,是秋元最害怕也最恐惧的记忆。
可他最终活下来了……
他的双手并没有受伤,不死的异能还给他全新的身体,可他的心却再也恢复不过来。
青年人无声而木然地躺倒在地,任由地势炸溃,咆哮的血水把他吞没……
时梦再一次发动了异能力——精神分析,琉璃色的光笼罩住他全身。
……在这温柔的精神力安抚下,秋元央缓缓地睁开眼,他像是做了一场长久的噩梦,醒来后发现那些创伤逐渐远去。
他的视线开始有了焦距,瞧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战场中央。
梦幻的女巫闪烁着盈盈的微光,深色长裙垂到她的足下,如同永远宁静的夜晚星空。
“你是神明吗?”他伸手想要触及那道光,眼神是那么渴求。
“梦女巫”沉默片刻,终究微微点头。
秋元没有察觉到脸上滑落的泪水,他仿佛临终时等到接引他去往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的人,跪行着朝她走来,附身忏悔。
那记忆如鲠在喉,硝烟、暴力、鲜血……刺刀扎入敌人的胸口,碎弹爆炸在耳边,醒来后战友冰冷的尸体。
他呻.吟着、哽咽着:“我是个杀人犯,没有人会宽恕我,我应该被枪毙,我应该接受审判。
我不想杀人,我是个钢琴家,我爱我的音乐,从我拿起木仓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弹奏的能力。
我们活得好好的,可是国家要打仗,我们要上战场……我很怕死,我不敢死,我想活着,我只是想活下去……
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要打仗……”
神明还是沉默无语,只是安静而包容地凝视他。
于是男人失声痛哭:“我感到痛苦,每一个晚上我都能回想那一切,我为什么还活在世上……
我想死,为什么没有死在那里啊…我不敢回家,我愧对爸爸妈妈,我会伤害爱我的人……”
“神啊!我该怎么做啊!”
神明也不知道,她的声音颤抖:“你只是生病了。”
她根本不敢再听男人的忏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使用能力,温和的精神力填补着破碎的内心,他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时梦惶惑不安,无声的光点也滴落在梦境里,溅起盈紫色的微光。
她问自己,精神分析真的有用吗?
她可以每晚来他的梦里,可以给他一晚的安眠,可以帮他抵御噩梦。
可是,她终究不是神明,她终究挽回不了过去,她救不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不管秋元央愿不愿意,那些恐怖的回忆和噩梦般的景象总会突然闯入记忆里,一幕一幕地闪现,让人无处遁逃……
而时梦感到恐惧。
……
她再次睁开眼,是坐在冰冷的床上。
少女轻轻地用手掌捂住脸,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梦境,她是个逃兵,从噩梦中逃离……
她为自己而羞耻,为自己从未经历过一切,却抱有高高在上的拯救之心。
这是伤痛,这是疮疤,这是战争带来的,成堆的尸体和流不尽的血泪……
时梦踉跄地跌下床,赤脚走到书桌旁边,翻开笔记本至空白的一页,这种倾诉感和表达欲是那么强烈,而她丝毫不想抵抗。
可捏着笔,时梦又愣怔了,她想说些什么呢?她想写些什么呢?
她没有经历过战争,她只是战争遗留的难民……
我没有经历过战争,我是安稳年代的孩子,享受着先辈带来的和平……
“她”在想什么呢?
她甚至不知道,十年前的那场世界大战从何而来?是利益?还是异能?
她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
时梦顿住了,千言万语堆积在她的心头,却找不到任何一句能够写下的话。
直到天光渐亮,晨起的鸟儿开始清鸣,她长久地僵坐,才感受到了身上的寒意。
——这个世界是复杂的,战争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
而她眼前的,却是战争带来的现实。
明明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但脑海中,却仿佛出现了历史……
既然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做一个记录者,仅仅做一个记录者。
把这些事情,都写下来!
就记录一场战争,写那战争中流离失所的人。
就写一个音乐家,被战争摧毁了一切,又在战争里看见的故事!
——《流亡者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