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第二章补锅匠的儿子
百多年前,四人是望穿秋水后再次就齐。
这一回归远投胎到一个倒霉的后辈身上。
他的父亲,是一位补锅匠,周日挑着风箱炉子,走村窜巷,吆喝生意。别说住大围屋,亙片都没一块。
(没房子也娶妻生子?
是呀,兄弟你现在还不抓紧时间赚钱买套35平方的“公寓”试试?
什么叫“公寓”啊?“公”不就是大家的吗?干吗还要钱?
兄弟,这叫假借字,起这名字的人如果没有钱,就和我一样在写小说了。
“公”就是“供”。“供”就是“送”的意思,送钱给人家。
“寓”也是假借字,就是“一”,这个字好写,却难做到。读小学的时候,在操场上排队,排在前面的叫班长,老师说“报数!”,班长就喊“1”,副班长喊“2”……最后是我喊“八十九!”,多累啊。因为在后面,还要喊得大声,否切则老师听不到。
在部队也就这样的。
所以只要在有人类的地方,就有排第一和排后面的人。
所以“公寓”翻译出来就是“把钱递给前面那一位”习惯说法是,“给一哥”。
这个递字还是辶傍,你看,多少得够?)那时侯也难,但人倒霉透了运气就来了。他“检”了个老婆。虽是个半疯傻,但聊胜于无,他已经知天命之年了。他其实是有住所的,是一处废弃的公庙,虽破烂,却名符其实是“公”的,不用钱。
于是他把检来的“老婆”带回公庙,两样都不花钱,说明他的运气来了。
“归远”是大围屋住腻歪了,一头钻进这破庙里。
小时侯母亲抱着他坐在庙前的石狮子上,唱些奇怪的歌,看着父亲挑着补锅担子,佝偻的背影象驴子一样消失在田野尽头的村庄里。
他什么都吃,有时候母亲喂给他沾稠的鸡屎浆和坚硬的猫屎粒子,他每一样都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母亲是有模有样的年轻女人。
后来到了六七岁,便光着身子,跟在光着上身的父亲屁股后头去“见世面”,工作是给父亲拉风箱,或者蹬蹬蹬的跑到大塘边装来小盆水,在地上挖些黄泥搅成浆糊状,给父亲备用。锅子补好后,父亲用稻草刷子点上烂泥巴,怏速地刷在补眼上,“嗤”地一声冒起水气。这时父亲的黑老脸乐了,他也高兴,顾客也开心。
如果附近没水,同时顾客不在场,他的一泡尿也刚好够用。
大塘不是塘,是个一眼看不到头的湖。湖边,就是村庄人家。父亲说,在“塘”的那一头,是大墙围着的好大好大的大城,叫六水城。
他们顺着大塘边的村庄,一天一村做过去,认识了各个村子的每一条狗。只是有些狗好象不大有记性,多次碰面都要大声对父子俩宣读起诉状。这是可以理解的,主人的锅头修补好了,对狗们总不是好事。其实这也是一种不花钱的广告,比父亲自己吆喝简单多了。所以父亲很喜欢狗们。
父亲有次同母亲说:涯这辈子,最对不任的就是狗了。
母亲说:“你对得住涯?”好象不疯了。
有时母亲说话比正常人还正常。
对,这也是不正常。
“涯”就是“我”。
个多月后,到了靠近六水城的庞赢村。这里,己经看到六水城的高大城墙了。
父亲在一颗老榕树下放下挑子,让他守着家什,自已光着上身,戴顶竹笠朝街吆喝而去,声音悠扬:“补一锅喂!补一锅喂!……”
跟预料的一样,一群狗跟着帮他一起吆喝,此起彼复。
他坐在树下一长条石上等父亲。
榕树周围,好几滩小买卖:针头线脑的,竹器扁担鱼缕的,鸡蛋鱼虾的。还有一滩卖豆腐脑的,让他咽了好几回渗和着鼻涕的口水。
他身上没钱。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与从娘肚子里爬出来时一样。当然,长大是肯定的,父亲每早,粗粗地给他巯个总角的样子,头上还是多了两条布条。
一位束发少年(十五岁束发),引几位还是疏着总发或总角(十四岁以下)的半大男孩女孩,身着光鲜,看见风箱炉子,好奇地围拢上来。两小女孩一看见他:“他不穿衣裳!”“羞死了。”小的捂上眼,稍大的扭转了身子。
他就奇怪了,不穿衣裳有舍好捂眼转身的?又不是你们不穿。
小女孩大的十二岁左右,小的也就五六岁,都穿得花枝招展的。
束发少年着锦衣小长袍,看得出是富家的公子哥儿,其余几位穿着襦衣什么的罗服。
那几位有的拨弄风箱,有位蹲下很感兴起地观赏他的身子。他以乎突然生起了天性,用脏兮兮的双手捂住了下体。
公子哥儿走近来,那捂眼小女孩也跟了上来,牵着公子哥的手,奇怪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呢?”
“我没有衣裳。”他老实说,低下了头。
“你的衣裳呢?”
他不知怎样回答。他从未想过,自己应该有衣裳的。
“你,小二仔,去拿条裤子给他。”公子哥单脚踏上长条石,用手中带皮鞘的短剑一指蹲在地上的那立。那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得!”站起飞快朝街子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公子哥看他身上没了原来的颜色,想捂鼻子,但忍住,圆鼻头只是耸了耸。
他以乎不明白,没哼声。
“哎,哎哎,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公子哥用剑面拍一拍他的脚。
“我,没有……”他有点难过,好象知道了人是应该有名字的。
“咳—”地一声,那边一个小子拉了一下风箱,以乎是想试一下它的功能。
“别动我的风箱。”他嚯地站起,想制止那小子,一见远远站着不好意思靠近的大女孩,又坐下了。
“你,春仔”公子哥这回用剑指拉风箱那位:“去买盅豆脑来。”拍地抛去一枚铜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