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李彧真是如今这般年纪,怕是还会有些任性,心里无法体谅李济。但有些事,理解后,便容易了许多。到如今,李彧经了一世,许多不必要的,倒看开了,这些倒也没那么纠结了。
李彧想到他爹从一开始就好像知道的模样,问道,“不知父亲是如何知晓此事?”
李济被转移了注意力,也思索道,“前几日,一名黑衣人送来一封信,信中隐晦地提到你身上的不寻常。辗转反侧许久,想着还是过来看你一趟。”
李彧心中一惊,又是黑衣人,“父亲,这黑衣人是如何将信送来的?”
“嗯,听侍卫说,是一支花翎箭射到院中的老槐树上,但黑衣人身影利落,眨眼间就没了踪迹。”
李彧索性将前几番遇到之事与他爹说了一遍,不想他爹注意力却转移到了别处,“彧儿,你意思是你肚里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赵翼?”
李彧有些恼火道,“与他不相干。”
但李济如此心中也明了了,还是问道,“彧儿难道不喜欢赵翼?”末了又忍不住加一句,“其实我看那赵翼也是个好的。”
“朕身为帝王,怎会雌伏他人之下!上次不过是意外,若非赵翼识趣,自请去了边境,否则,朕如今遭的罪,也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李济见此,只好问道,“那赵翼知道这事不?”
“除了近身侍候信得过的,其他一概不知。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一般人又怎会想到。那黑衣人才必有蹊跷!”
“黑衣人一事,一时也急不得。惟今最重要的便是你的身子。男子怀孕不比女子,当初,我也是生下你,差不多去了半条命,才让那些人有了可趁之机。到如今,却是错过那么多……”李济抬眼看了看李彧,眼中显出些哀色,又有些无能为力,“你在我身边长到这般大,我却从未关心过你……”
“那时,邓太后刚驾崩,邓家自顾不暇,我因与连氏有些不足为道的过节,从平原王贬为没有封地的乡侯。恰时,竟以男子之身,被告知怀了身孕。此等事闻所未闻,当时很是惶恐,便欲向定阳侯寻求法子。”
“邓太后在时,邓家相较连氏也更为荣光。重京为家中嫡长,却早是娶了妻的,只是重京一直不喜。当时我初入京城,河间王庶子的身份也抵不上什么。邓太后自来疼惜幼弟,看在重京的份上便让我奉祀平原王。重京性子有些霸道,一直也未允许我娶妻。”定阳侯邓京字重京。
“那时,我满心忐忑到了邓府,得知的却是定阳侯夫人袁氏也已怀了身孕的消息。重京扶着袁氏出来见了我,眼中带走愧色,却也是掩不住的初为人父的喜悦。”
“我那时也是年轻气盛,性子也要强,见到那幅情景,满心转不过弯来,只觉得自己以男子之身,为了他竟怀了身孕。而他,却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女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嫡妻,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却什么也不是,还要时时惶恐。而他,却心安理得的在那女人身边,一副好丈夫的模样。一个愧疚的眼神,又抵得了什么!我却终究无法当着难掩喜色的他说出口。”
“一个男子能怀孕,闻所未闻,大概会被当作怪物!那时我不敢相信任何人,甚至也不愿相信重京,再加上当时权位更迭,便愈发有些疏远了。只是,当重京想起来找我时,那晚竟在烟花场所寻到了正与葛氏躺一块的我。后来,你自然也知道是被人设计了的。不过,那时的我都觉得无所谓了。”
“新帝继位,我也再不能滞留京城,便带着怀有身孕的葛氏回到了涿郡。再后来,娶了杨氏,又偷偷生下你。只是生产时太过难捱昏了过去,待醒过来时,那大夫说是死胎,一时间便只觉心如死灰。”
“如今想来,当时真是傻透了。你一直养在我身边,我却从未真正看过你,关心过你。”李济看着李彧,眼神里的东西让李彧不想如此轻松就接受并原谅。或者说,经了这许多,他也不认为有什么需要原谅的,世事本就无常,一世要经的事太多,事事都去责怪是责怪不来的。只是,有些东西,不去责怪,也无法直接如心中所愿。就像小孩子时容易产生的依恋和孺慕,错过了那个阶段,便也再难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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