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此刻的心情是相当的好,首先是宫外传来了父亲士奇的死讯,随即又逮住了王振与此事有关的把柄,加之皇上因此取消了赏月之时,自己不再有错过之憾。当下只觉得神清气爽,连见到最讨厌的万贞儿都觉得有几分亲切了。
宓儿此刻正心情郁闷,看到柳真进来反而绽出一笑,甜甜的靠上去,看得贞儿打了个哆嗦。心里略微为柳真叹了句“阿弥陀佛”。
“柳妹妹来了?妹妹如今发饰倒是清爽了很多。”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宓儿这样凑过去,柳真倒不敢发作。一脸笑意略僵,但柳真还是不甘不愿的向宓儿见礼。
“宓儿姐姐也在啊。”她已然托父亲打听宓儿的身份,然凭借吏部尚书的手眼通天,仍是查不出眼前之人的身世背景。就柳真的意思,既然查不出,必然是因为其出身低贱,不堪记录。她本想要此后好好折辱宓儿一番,却被父亲拦住。老头子朝中浸淫已久,自然明白有时候身份过高,也是可以隐瞒的。是以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不要因小失大,柳真虽然是小姐脾气,却对宓儿不自觉间就多了几分避让。
“妹妹似乎是不喜欢我在这里?”从来没见宓儿笑得这么亲切,绝色如昙花一放,惊讶的连柳真都是杏目圆睁,丝毫没注意到对方已经牵过自己的手,将她扶到桌旁坐下。
“哪里,妹妹素知姐姐和贞儿妹妹交好,只是没想到当真能遇到姐姐。我这次只是想来告诉贞儿妹妹一件事……所以……”终于从惊艳中缓过神来,柳真眼中妒意一闪而过,转而看向贞儿,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看得贞儿浑身毛都要炸起来。
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柿子捡软的捏不成?自己要才没才,要貌没貌,于柳真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可这姑奶奶为何总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哪里知道自己这副米虫的样子就够人烦心的了。贞儿头疼扶额,无辜地叹了口气,却已然把上两次自己嘴欠出言招惹此人之事浮云掉了。
“不知柳姐姐有何见教?刚刚进门之前,贞儿似乎是听姐姐提到了舅舅?”虽然管王振叫“舅舅”让自己有些反胃,但想起对方刚刚幸灾乐祸的口气,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对自己这位“舅舅”不利……
见对方脸上表情似乎可以用“高兴”来形容,柳真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随即发现自己刚刚可能是花眼了,因为眼前之人明明一副忧心加胆小的样子,当下虚荣心得到了满足,道:“妹妹不必忧心,只不过是听说王大人似乎和杨太傅去世之事有些关联。”
关联?贞儿一皱眉,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和王振不对盘的严肃老头,难道这老爷子的死竟是王振害的?
见贞儿表情凝重。柳真以为她是担心自家舅舅。心里解气。“不是姐姐没提醒你啊。这杨大人算得上看着皇上长大地托孤老臣。虽然王大人也是一直陪伴皇上身边。但孰轻孰重明眼人还是分得出来地。王大人因为此事恐令皇上难办呢。”
贞儿心里巴不得王振那个老太监不得好死。此刻见柳真捂着小帕子笑得这叫一个张狂得意、花枝乱颤。也懒得搭理。只是……脑筋一转。贞儿问道:“敢问柳姐姐。可否详细说一下事情经过?”
柳真媚眼横过。轻巧道:“这个……本来后宫之人议论朝政。就已经是有违礼数了……姐姐只是怕妹妹忧心。才出口相告。可要是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为难地摇了摇头。柳真一副温良恭俭让地样子让人看了气堵。
旁边宓儿凉凉一笑。“不知道妹妹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那再说一些又何妨?你我现在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后宫之人?想不到妹妹倒是积极地很……”
见宓儿讽刺自己。柳真脸上有些挂不住。当下道:“姐姐说笑了。既然两位都想听。那柳儿但言无妨。这也是我听下人嚼舌来地。说是杨大人病重前曾上一折弹劾王大人徇私枉法。收受贿赂……”她得意看了眼贞儿。贞儿忙摆出一副痛不欲生加忧心如焚地样子。果然柳真看罢美美地继续道:“结果。这道折子却在皇上未看过地时候。被留中了。”
眼神灼然望向贞儿。其中得意之色如此明显。
贞儿也是一愣。留中,是指皇上对某篇奏折未持肯定或否定意见,直接扣留,未作批示。当然,这只是体面的说法,这折子此后到底是垫桌脚了还是当废纸了,都很难说。
像是杨士奇这样的大人物,混到了这个朝代,那可以说的上是一字千金。别说是折子留中,就算是折子被驳回那都是和“彗星撞地球”一样地奇迹了。如今身在病中,听说自己折子被皇帝留中,未免不生出“人走茶凉”之感。凭贞儿对其的印象,此人宁折不弯,老头子倔得很有个性,一个想不开急怒攻心,就此驾鹤西游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突然想起柳真刚刚语气中加重的那几个字——“皇上未看过”,不由冷汗下来,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皇上未看过,如何留中?那答案必然是某人暗自扣下了此奏折,让其根本到不了皇帝手上。
问:皇上身边有谁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扣下大臣的奏折?
答:屈指可数。
再问:扣下此份奏折,又
好处?
答:仅王振一人。
王振,作为司礼柄笔太监,手握批红之权,扣下一两封奏折简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想起得知杨士奇死讯后与宓儿所聊之事……
贞儿眼睛一亮,脑海中不自觉就出现了某个冷峻地身影和那抹极绚烂的笑容。看了眼旁边同样沉思的宓儿,不由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