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
“这几年我确实变化了很多,毕竟岁月是把杀猪刀啊。哈哈哈……”萧何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自嘲自讽,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儿忧伤。似乎岁月苍老了他的容颜,却年轻了他的心态。
萧何虽然与子韵同龄,但此时他站在子韵的面前更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他瘦骨嶙峋的身材好似竹竿,眼角和额头上因为过分操劳而产生的皱纹使他的笑容平添了几分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不知岁月对萧何做过什么,但可以确信的是,他的言行举止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唯独他抽烟的爱好依然没有改变,甚至烟瘾大过从前。他看了看子韵,然后很自然地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了一烟盒,顺手抽出两支,一支递给了子韵,另一支就直接点燃用左手轻轻夹了起来。顷刻之间,指缝中烟雾缭绕,因为他是左撇子,所以自然而然是用左手抽烟。
上大学的时候,子韵很少吸烟,除非碰到了伤心事,才会以此来排遣内心的巨大压力。但工作以后,他一个人时便爱上了吸烟。子韵靠过身子,半躬着腰,很有礼仪地接过了香烟,然后两人就抿在嘴里抽了起来。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互不做声,但头顶上缠绵的烟雾却早已写满了之间的故事。
气氛压抑了许久,萧何略带忧伤,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先开了口:“时光真是一种没有分量的东西啊,永远经不起掂量,转眼之间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幽怨地拍了拍自己的腿:“也许是这里不行了,所以才不能一直追着时间跑。”此时,萧何似乎联想到很多,他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哽咽了好几次,但都没有说出口。
子韵顺着他的动作,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腿上。萧何似乎非常介意自己的残疾,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向命运低头,他权当作是因果报应。
子韵低头沉思了很久,虽然有些儿顾虑,但还是决定要问出口:“萧何,你…你的腿……”
“这是我罪有应得,只可惜还连累了父亲。”萧何泪眼朦胧,让人于心不忍。
“这些儿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子韵知道自己力不从心,满脸同情。
萧何仰起头抽了一口烟。此刻,风停了,他头顶上的白色云彩已经在他的世界里静止。他平缓一下情绪,坚定了许久,慢慢地才肯说出口:“还记得三年前,就在你们离开不久之后的一个傍晚,校内突然闯进了一群流氓。他们飙着摩托车,成群地闯进了我的家。”说到这里,萧何哽咽住了。他长舒一口气,清理一下喉咙中压抑的沉甸甸的感伤,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不怀好意,很明显就是冲着我来的,不光砸烂了我的车,还活生生地打断了我的一条腿。那时候父亲为了救我,还用自己的脑袋替我挡下了一棍子。这一伤,我在医院里就躺了大半年。”他的眼角继续涌动泪光,使劲干咳了几声,似乎正想极力抑制住内心喷薄的感情:“后来,父亲作为校长又为学校引进了一个大工程。他为了筹钱给我动手术,一时财迷心窍受人贿赂,但没想到,紧接着就被人匿名举报了,还被抓个人赃俱获。”
回忆中的一幕幕,从萧何的口中用文字表达了出来,其中参杂着各种痛苦。萧何已经泣不成声,这种悲伤就算抽再多的烟也无济于事。他的语气颤抖,继续自责道:“父亲的一世清名却…却因我而毁于一旦。他最终引咎辞职,从此便一蹶不振,没过多久就因为抑郁成疾过世了。”估计这件事已经在萧何的心里压抑了很久,这种积压的悲伤已经长进了他的骨肉里,现在又重新撕开这层伤疤,顷刻间有种骨肉分离的疼痛,所以他在诉说的整个过程才会这么艰难。
听完萧何的话,子韵不再作声,他的头脑中不断浮现出萧校长平日里那不苟言笑的样子。在他的年纪,真的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承受岁月加载的这么多创伤。原来并不是无情的岁月没有在萧何的心中留下什么,只是心里负的伤太多,早已麻木了,所以他也就渐渐感觉不到痛了。子韵一直同情地望着萧何,根本不知能如何安慰。他们互相默不作声,也不愿继续交流,只是躲在各自的心里默默地为生命祈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