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像第一次一个人去卸开铺子门板,第一次一个人站在饼摊前扬着笑脸等人来买饼一样。心里越是害怕越是慌张,脸上就要越坦荡越坚强。没关系。就算这些坦荡和坚强不是自己的,多装一装,装多了,装久了,那就是自己的了。
瑜郎会等着我的。
跨出浴桶的时候,旁边的牙雕璃龙纹八扇围屏上,挂着五套颜色不同的衣裳,小丫头笑眯眯的边给她擦水,边可人的说着,“姑娘,时间来不及,只能是现买的成衣,不过也是极好的料子和样式,等您住下了,针线上的会重新给您量身定做新衣裳的。”
“我的包袱呢?”柳双眼神在五套衣裙上流连忘返,这是她一辈子摸都没摸过的好料子。不,不能穿。她在瑜郎面前,一直是个懂事乖巧的布衣女子,那么给瑜郎外祖母的第一印象,也该是最朴实亲切的样子。其实,她心底在慌张的掩饰着一丝害怕,她怕穿上了也遮掩不住身上的平民气息,她怕一下子花衣美服都上了身
柳双亲切的朝她点点头,“谢谢你。我还是穿我自己的衣裳吧。”会不伦不类,她怕惹人笑话和嫌弃。
“姑娘的包袱在这里。”一个小丫头捧着她的包袱走进来。
金嬷嬷在外面听得好好的,这包袱就是她朝那小丫头勾勾手,让给送进去的。金嬷嬷撇撇嘴,她等的非常有耐心。听到柳双开口,虽然是要她自己的衣裳,看起来还是个有骨气心地朴实的小姑娘,但是金嬷嬷却觉得那声音里,却多出了一丝丝隐藏的雀跃。柳姑娘在她面前的拘谨和不自在,跟吩咐小丫头要她自己的衣裳,已经截然不同了。
虽然很客气,但是理所当然。
小侯爷果然在殿外等着她。他也已经洗漱换衣,在乡下几天,脱下来的衣袍袖口和袍角都有一些丝线划断了,脱下来丫头们看都不看直接扔了,穿上身的又是簇新的。大公主府年年做衣裳,一年四季从里到外都会给小侯爷做多少套出来。
柳双一眼就看到在殿外走来走去步履焦急的小侯爷,因为除了小侯爷,旁边侍立的人都站得笔直跟一杆杆标枪一样。小侯爷穿着她认不出来料子的莲青色直裰,领口和袖口的回字纹澜边是金银丝线绞着绣的吧,看起来清贵俊逸。
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今天之前,在乡下一身华衣稍有狼狈的瑜郎。在灶门口手忙脚乱的添柴,头发上偶尔沾上一根草屑子,好似那样,两人之间的差距就缩小了很多一样。其实若是大公主殿下真的不承认他们,也挺好的。他们一起谋生计,大公主殿下不承认瑜郎,瑜郎的朋友们总不会不认他不帮他,那么,他们的日子总会比开一个春饼铺子要强一些。大公主百年之后,或许瑜郎就会带着她和家小回侯府了。
柳双垂下眼眸,小心看了下自己的一身粗布衣裙。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皂角和太阳的残留味道。如果刚刚她穿了那些华美的衣裙,不知道站到小侯爷身边,他会不会惊喜。再抬头,就看到小侯爷也看到她了,掂起脚在那里挥手,这动作在周围一杆杆不敢乱动的标枪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柳双看着就笑了。
“外祖母,孙儿错了。”小侯爷拉着柳双,双双在福雅面前跪下,诚心认错。
“孙儿让您担心了,孙儿不孝。”小侯爷跪着往前挪几步,亲昵的拉着福雅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柳双不敢挪动一下,小侯爷让她跪,她就跪了。小侯爷动,她却不敢动一分一毫。
“唉。”福雅悠悠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小侯爷的肩头。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调皮捣蛋了,就趴在自己膝头跟个小奶狗一样亲昵的蹭来蹭去,那时候她心里再多的气,也只是伸手揉揉他的头,假作威严的问他,下回还敢不敢了?
“可不能有下回了。”这次福雅没问他下回还敢不敢,这样的事情,福雅不容许还有下一次。
“嗯,不会了。孙儿再也不会了。”小侯爷昂起头,笑着保证。他还伸手朝身后引见,“外祖母,这是小双。小双,小双过来,给外祖母磕头,外祖母不会反对你跟我在一起了。”
柳双看着眼前朝他伸手,眉眼间全是欣喜的男子,有些不知所措。感受到头顶两束犹如实质的目光,却又容不得她退缩了。柳双也学着小侯爷,跪着朝前挪了两步,却不敢挪到福雅身边,双手伏地,磕头,“柳双见过殿下,给殿下请安。”她自动把民女两个字给忽略掉了。就像听到小侯爷说,外祖母不会反对你跟我在一起时,她自动把你跟我,当成是我们。
“起来,都起来吧。”福雅几不可察的眯了下眼睛,慈爱的说道,“都起来,姑娘家头一回来,来,坐着说话来。”
小侯爷起先还一直悬着的心,听到福雅如此客气,立马就放下了。他外祖母是谁啊,他还没听过外祖母对其他的年轻人如此礼遇亲切,果然,只要是为了他,外祖母果然是慈爱宽容的。
“来,小双,你坐这儿。”不等旁边侍女来扶,小侯爷立马一骨碌爬起来,去牵柳双起来,并且先把她带到座位边儿坐好,自己再坐下来。这动作小侯爷从来没做过,力道自然没有侍女们周到温柔,甚至有些滑稽可笑,却看得福雅眼睛里跟针扎一样。
宫女来上茶,小侯爷冲柳双做个鬼脸,示意她别拘束,喝点儿润润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