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摇曳,碧波荡漾,静谧流淌。
抬头不见星辰,却是池中阵列,群星璀璨夺目,星芒洒落着点点光辉,虽不闪耀,但却交织缱绻,无声温柔。
清冷余韵似是一抹幽香,萦绕着这里。
路明非乘坐着孤舟,只身一人,默默地随波逐流着,于浩渺星河间徘徊着。
面临着如此奇景,美丽动人而神秘不可测的梦幻之地,路明非倒是意外地从容,仿佛只是一个过路的旅人一般……
“其实只是看多、见惯罢了。”路明非一边放空自己,一边心里腹诽道,“诶,人类面对未知陌生的事物果然是循序渐进的过程……”
如果是高危、有害的,那多半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么被摁死、从容收纳归为濒危物种,要么就是将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拧成一股绳,然后猛然挥拳!煎炸煮蒸无所不为,灭其族运!
可如果神秘不予反应,不得反馈的人类,便总会出现某种异样的趋势……
心理学上,这被叫做“情感不规则递进”。
而我们总是亲切地称之为:
“蹬鼻子上脸”。
其实吧,两种情况发展到最后,要么,是人类惨遭降维打击,一败涂地,要么是对面被玩崩。
尽管现在很提倡可持续发展。
路明非思绪尽可能地放空着,不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无我,无他,无念……哪怕这很难,但对于已经熟能生巧、恰若清净自如的他而言,就真只是唯手熟尔。
心神渐渐安定、飘远,恍惚间,似是要离体而出,彻底放飞一般……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说的,便是现在。
星河浩渺,无声放光。
刹那间,宛若恒河沙数般数之不尽的光,撒落人间,路明非身下乘坐着的舟船,蓦然满载星辉。
路明非灵魂恍若出窍升天一般,被这光芒接引出来,而超脱人眼视角的层面,更是有虹光凭空显现,激荡涟漪,交融编织着那直通星海深处的桥。
他人走在桥上,却并没有感觉。
“又要来了吗。”
临前最后的最后,他的意识微微一滞,只余下这么一个想法。
下一瞬间,星海震动,亿万繁星齐绽光明,接引着路明非的虹桥似是与其生成了交感、共鸣,路明非无意识地一步迈出。
他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在了星海当中。
路明非那载着星辉的小舟,也无声无息地没了痕迹,就仿佛,从未出现过此方天地一般。
……
路明非并没有彻底失去知觉,只是很模糊。
像是雾里看花一般,他眼前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似的,朦胧模糊,很不分明。
此时,路明非依旧从容不迫,只是心里难免会腹诽几句:
“毕竟这都三年了……”
“三年……总不能三年还三年,三年又三年三年,然后凑个整直接十年吧……”
路明非颇为深切地在心里痛斥着这一切。
而这一切却也都是他无法掌控的。
路明非心神一晃,紧接着,便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顷刻间,眼前闪过一片浮光掠影。
像是闯入了一个万花筒一般,这让人目眩神迷。
又如走马观花,花却开了又落。
“吱嘎——”
像是天堂之门于此洞开,轰然一声,光,照了进来,像闪电撕开乌云,像晨曦般于黎明破晓。
路明非眨巴眨巴眼睛,恍恍惚惚地站在舞台上,迎面着、看着门那边走出来的那名红发天使……
女孩眸光闪烁,视线如剑般凌厉,路明非无数次地站在这里,于此时此刻,和她对视着,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他曾经想过了无数次。
女孩面容看不分明,甚至可以说,有些模糊,路明非猜想那应该是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吧……也许称不上倾国倾城,但却一定是个有着魔法般魅力的女孩,心思玲珑剔透,也让人捉摸不透。
路明非也曾幻想过一些有的没的,他中二的那几年,这位红发姑娘就曾屡次成为他那“期盼着的美好人生”中,谁人都无法取代的第一女主角,乃至顺利成章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位岁月静好的老路家媳妇儿。
“可惜。”
只是可惜。
路明非并没有真正见到过这样一个人,哪怕记忆里无数次地,去临摹那道身影,他也依旧没能与其相遇。
他定定地看着女孩,幽幽然地叹息。
悄然无声之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和谐,等路明非回过神来,就知道,和以前一样,情景再一次转换了。
眼前还是那个人。
可环境却变了。
似乎是在水中……
路明非身上套着一层厚实的潜水服,型号显而易见地不对,并不合身,不是很舒服,可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这上面。
他像是怔在了原地,和先前一样,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孩,唇角格外用力地咬着,可眼神却变得莫名深邃。
“明明心里很平静,可就是很难过。”
“明明已经经过千百遍了,可就是忍不住心疼……”
女孩现在是一身很让人血脉偾张、热血沸腾的打扮,或者该这么说……路明非自己身上这件潜水服,本该是她的才对。
暗红色的长发随着水流无声散开,路明非打着的射灯,在此提供了极其良好的光线,女孩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润如象牙,柳腰纤细,不堪盈盈一握,笔直修长的美腿也同样极富有魅力……
这些该是最最吸引男人目光的才对。
如果没有那截尾椎骨的话……路明非眼神之所以深邃,其极大部分原因,便是为此。
灯光给他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视角,而眼前一切的一切,无不是他反复盯凝,继而烙印在心底里的……
那曾经和路明非迎面对视着的女孩,在心口处,有什么东西,自背后贯穿了出来。
那是一根锋利的尾刺,森然凌厉,好似一根长矛,其延长出去的部分,却是连着一根细长的尾巴。
更深层次的部分,则是往更遥远处延伸着,而隐隐约约地,路明非无数次凝视着的那片阴影,他似乎是窥视到了龙的身影。
是的,龙。
所以他才会判断那是一截尾椎骨。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仿佛有神在拨弄世界的钟摆,且随心情肆意而定,除了路明非,所有的一切全都定格在这一瞬间似的。
他明明就在这,却像又是个局外人……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如隔岸观火,多遥远的沉默,便是多深刻的折磨。
他已经看够这一幕了……
真的,已经看够了。
此情此景,路明非总是有种额外强烈的无力感,情景代入下,他仿佛整个人便是活在那一刻似的。
“不要……死……”他抓着潜水钟窗口的铜条,对着外面大喊,明知不会有人回应他。
“不要死好不好。”
他曾经这么问过,后来,又经历许多许多,继而渐渐沉默。
沉默怎么,不沉默又怎样……
路明非无声仰头望天,周遭环境悄然再次变化,如镜子破碎般崩裂成一片一片,霎时间便是斗转星移。
把眼一睁一闭,等再一次恍惚结束后,路明非身体重心稳定下来,脚跟便重新落到了实处。
再一睁眼,眼前人便已不是那个她。
路明非看着身旁的红发少女,心底里荡漾着浅淡涟漪,如雾雨淅沥在湖面点缀着,一圈一圈泛起,很不平静……这并非是他自己的心情……而是此情此景,路明非“应该有”的一种情绪显露。
尽管已经重复了不止一遍,但想要平复,依旧是很难。
索性,在习惯过后,路明非也就适应了,不再那么抗拒,全当是洗涤上一轮情景的幕间了。
现在……放轻松好了。
路明非是这样想的。
他握着女孩的手,女孩也依恋地靠近,行为举止透露着一丝亲昵,路明非的心渐渐飘远,放松心态地沉浸着。
这段经历是格外丰富的,和前面不同……
如果非要说个所以然,只能这样形容:
黑白交映彩色,于此形成对比,路明非懂得了,要更努力地去牢记黑白,温柔地爱彩色!
女孩笑着,时不时地惊呼出声,她像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只要一点点的惊喜,就仿佛是见到了魔法一般,明眸深处被点亮,流转雪一样纯净的光。
而路明非看着她,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就这样,两人走过、路过、去了许多地方。
他们去东京天空树,白天登上树顶,晒着暖和的太阳,以最壮丽的视角俯瞰整个东京;晚上并肩站着,远远遥望,星与月交辉,那光像点满蜡烛的佛龛般灿烂,仿佛能点亮整个世界。
他们也去明治神宫,那里有人在举办婚礼,新娘穿着无暇的“白无垢”,新郎上穿全黑和服,手持白折扇,期间神社宫司引路,美丽巫女相随,宫廷雅乐伴奏,花开漫天,那盛大的气景恍若再现了平安时代贵族的生活景象。
他们还去了迪士尼的乐园,玩了海盗船,坐上了过山车、旋转木马,也去了鬼屋……
明明只是几天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而一世纪眨眨眼就过去了,让人不知滋味。
路明非恍惚地站在教堂里,眼前历历在目,可回过神来,却是会心一笑,他右手拉着女孩左手,带点放肆地揽住她的腰肢,笨拙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只是这样……
再没逾越。
东京三月的樱花如大雪纷纷落下,花落花飞,路明非回应着女孩期待,眼前闪过烛火一般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如同小鸭子一样的字迹,平凡、普通,却有着再简单不过的心意:
“sakura最好了。”
他禁不住地流泪,紧紧拥抱女孩已经干枯的身体。
是的,悄然间一切都再度跳转了……
毫不突兀,也不违和。
那红井的最深处,雪白的丝交织着,结成巨大的蜘蛛巢,那网罗像是笼罩世界,编织命运,让人有种不得挣脱、无力反抗的感觉,没谁能够逃脱。
天上地下都是雨,雨水洗刷着地上的血。
近乎透明的茧中,男孩女孩沉默相拥着。
路明非低垂着眼帘,眼底深处,瑰丽迷人的金色曼陀罗花纹无声怒放着,咆哮着,愤怒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