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九八零年二月四日上午,分手的时刻终于到了。
清晨六点,军号照样响起,我们习惯的迅速起床,原本想马上就走了,不会再出操了吧,可一看,排长和几名班长已经在操场上列队了,赶紧跑步出去集合。整队完毕后,排长带领我们跑步前往连部大操场集中。在完成点名、报数等程序后,连长站在队伍前面,用眼光扫视了一眼大家说:“同志们,今天是你们在新兵连的最后一个上午,吃好早饭后,大家就要奔赴各自的岗位,正式开始自己的军旅生活,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艰苦,但是很有意义,相信同志们也一定不会忘记,那么今天就让我们出最后一次早操,我们把最好的精神面貌留在这里,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这恐怕是新兵连最发至内心的一声吼叫。
我们沿着山路开始新兵连最后一次早操,无论是齐步走,还是跑步走,我们的步伐比以往都刚劲有力,我们的口号比以往都高亢嘹亮。
早饭后,我们全体新兵携带全部行装集结在操场上,等待宣布分兵的命令。
八点整,团参谋长带着军务股和干部股的几名参谋干事来送行了,连长宣布了新兵分配名单,一切犹如预料一样精准。按照由远而近的原则,首先被叫到名字的副班长秦中发,他被分到了舟山的一营工兵三连,写的一手漂亮字的叶萌也没有被看中,而是分到象山石浦南田岛的机械营机械连,一同前往的还有渔民后代周友生,同被分到机械营加工连的还有我们班的那位老实巴交的吴效章,他和顾国平等一起也去了那个南田岛。封文全和黄步清、徐成斌、卫建国、龚维忠、朱汉平如愿分到了人人向往的汽车连,杨启林分到了一营一连四排,驻地就在我们新兵连的旁边,这下倒好,他可以原地不动了。高国柱和施建新一起被选送到卫生队学习,当上了一名卫生兵。
终于报到我的名字,我无奈地应答后出列,缓缓地走向那辆准备开往后勤农场的军车,脚步是那样沉重,而心却更沉重,仿佛在滴血。一同被分到农场的还有杜志高、徐昌和龚新生、陆妙声等一大批崇明战友和老乡。
忽然,队列里冲出一个人来,边跑边喊我的名字:“爱民,要挺住,别泄气呀,保重自己……”,我扭头一看,是分到团部警通排的石银林,他竟然不顾队列纪律冲出队伍向我奔来,直到被接兵干部狠狠拉住,他的手还在挥舞。我被深深感动了,热泪又一次夺眶而出,我真正懂得了战友之情的真正含义。
眼前的一切也感动了在场的许多老兵,就连参谋长也微微点头,挥手示意让拉住石银林的参谋放手。
我在人群里寻寻觅觅,也不知道要找谁,或许是想和这里告别,或许是想和这段甜蜜而苦涩的新兵连岁月告别。忽然,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双一贯威严而犀利的眼光,我很熟悉这眼光,是我们连长的眼光。我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他看。就在昨晚临睡觉前,一向八卦消息很多的黄步清悄悄告诉我他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我的团部电影组的名额是被一名江苏兵给顶替了,原因是他给连长送了一块手表。虽然只是传说,但是毕竟无风不起浪,我相信这是真的。
我和连长的目光一直对视着,我能够从他的眼光里感受到他的一丝尴尬,我也很理解像他这样的来自农村的低级军官的不易。我从小在部队长大,父亲当师军务科长时,几乎每年新老兵分配、退伍,或者选送上教导队等都会遇到大量这样的事情处理,我时有耳闻,只不过如今被我亲身体验到了。
我盯着连长默默地对他说:“连长啊,你也太狠了吧,就算不让我去团部电影组也不能把我放到农场种地呀,真够狠毒的,你会有报应的。”
这一刻仿佛心灵感应,一直和我对视的连长忽的移开了目光,看来他心虚了,我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想起了排长的话,对,我是纯爷们,这点困难就像难倒我吗?不能!
我昂首挺胸地来到军车前,刚准备蹬车,一双手向我伸来,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位在入伍仪式上代表老兵发言、军人味道很浓的一班长张建国,他微笑地向我伸出了手,我无语地把手交给了他。上车后,一转身,送行的人群里看到了我的那些上海老乡班长龚红星、王贵和宋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