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妙夜道:“事已至此,弥补固然无用,辩解也是枉然,妙夜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巫灵圣女,我是万万没脸再担当了。”
三长老对望一眼,神色复杂,良久没有言语,不置可否。
这个时代,祭祀要净洁的观念刚刚萌芽,不如后世“女子不得参与,奉为圭臬”那么严格。虽说如此,到场的女性,也必须是幼童、和守身如玉的未婚室女。妙夜在此时此地生下儿子,乃是犯了最大的忌讳。
“娘亲,求你给我取个名字!”
妙夜经历了这场打击,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脸上剩下的只有呆滞和无奈。迷离的心绪,终被亲子的呼唤所激荡。
“你就叫晓星辰!孩子,你是化生的,现在就懂言语、通人事,离开娲灵族后,我不担心你会成为无人教养的孤儿。娘多想看着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可是不能,这就是我的命!我若和你多相处,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娘!”
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幽幽地叹息一声,狠下心来,一把将其推开。忽然,妙夜的眼中燃起两团火焰,凄艳的血眸中,夹杂着几许舐犊温情,泪水没等流出,就被烤炙,成了丝丝水雾。她脸上露出强忍痛苦的表情,身体开始变得虚淡。日光灼灼,最后,居然从胸前透过。地上的影子,凌乱的舞动,破碎成片。
“不好,‘寂灭心火’!妙夜是要自杀,她焚尽浩瀚的魂力,难道想破除那个传说中的诅咒!”云香长老来不及阻止,又不能在人前声张,顿时万念俱灰。
“娘亲”
晓星辰大惊,瞪红双眼,疯了似地扑向母亲。妙夜用尽最后的力气,勾勒出的一抹慈祥,亦被吞噬。朦胧中,那短暂的瞬间,却像是凝集了千万年的春晖。
颤抖的双手,触碰即将流逝的无边爱海,想要留住什么。可那寂寥的身影,已然被岁月抛弃。在死亡中扭曲,仍留下永恒的执念,只为难舍!终于,消失不见,顿灭于无形。
心里痛楚得有如刀割一般,两道血泪滑落脸颊,晓星辰豁然回首,走向沐裟长老。沐裟只觉他的脚步有万钧之力,仿佛大地都承受不住,在颤栗中想要摆脱,而自己恰似一只蝼蚁,将被碾碎。如此可怕的愤恨,实在不应该出现在这孩童身上。
“告诉我,娘亲为什么自尽?”晓星辰一字一顿地逼问道,如此可怕的气势,任谁也不敢不答。
“妙妙夜寻短见,可和老夫我没关系。你娘是圣女之身,断绝,既生下儿子,无颜以对天下,所以”
晓星辰在悲痛中,自责之心越重,颤声道:“是是我害死娘亲的!”
“你还是个孩子,有什么错?”云香长老安慰他,“妙夜临终遗命,我们自会遵守,你就去吧。”说着,又凭空变出一根法杖,横于胸前,道:“这是令堂之物,以后就交由你保管。”
晓星辰双手捧过,躬身称谢。细细观看,非五金之质,杖头殊形异状,也不知象征什么。不过,整体造型美轮美奂,很是巧妙。
云香又对晓星辰附耳低言,私授了运驱法杖的诀窍。
想他毕竟是“天人交感”的神童,天资聪颖,对于繁复拗口的咒语,只听一遍,就能牢记于心。
“凌云之遁!”云香轻喝一声,袍袖一展,狂风猎猎,晓星辰被袭上天空。
只觉周围白茫茫的,湿气极重,身体正在快速移动,头脑里昏昏沉沉,忍不住大叫一声,就此人事不省。
等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屋顶之上。跳到街头,找人一问才知,原来此处是“琳琅之都”。
沿途的琼楼瑶阙、霞宫云殿,以及种种美景,丝毫不能改变他那空洞的眼神。
漫无目的地行走,眼看落日衔山,也不投宿客栈,离开城外,一步步踏进轴壑中的僻静小路,渐行渐低,径入万山丛中。
这里密林莽莽,藤蔓杂沓,撑日蔽天,忽风吹雾动,黑暗处有虎啸狼嗥声传来,晓星辰心神恍惚,也不理会,依然挺身提杖而行。
暝色苍茫,暮烟四起,东天皎月高挂,清光四射,周围阴森森的,虬枝峥嵘,郁郁龙蛇之状,薜萝牵绕交缠,仿佛狞恶魔爪。
正伤感间,远方传来一个如梦似幻的女子声音,婉转吟唱:
几度红尘苦,转瞬赴冥途。
此生轻度,再无朝暮。
阴阳界定鬼门关,黄泉绝路凝咽叹。
彼岸瑶花嫣香绽,为谁千载守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