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肃然正容,勉力坐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咬牙挺住,要将这份遗诏写完,决不能中途而废。
他颤巍巍的提笔,向诏书上艰难的写了下去。
‘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
胡亥此时已泣不成声,他跪在地上,不断抽泣着,不知是在为始皇悲恸,还是为自己将来的命运悲恸,但嬴政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了,他强撑着一口气,颤巍的写着。
这诏书只能他自己亲笔写。
其他人,他信不过!
嬴腾也跪在地上,眼眶早已通红,见到始皇如此虚弱,又如何不感到悲痛欲绝?
然而。
嬴政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
在写下‘葬’字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颓然的向榻上倒去,夏无且连忙伸手把嬴政给扶住。
嬴政拂袖,挣脱了夏无且。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眼下已不仅是冷热交替,也已是格外的虚弱,甚至于,已隐隐有些握不住笔了。
但那又如何?
他是皇帝!
岂能示人以弱?
他的骄傲不容许这样!
嬴政继续坐了起来,握笔的手都在颤抖,夏无且看的一阵心酸,劝谏道:“陛下,或许是臣诊断错了,陛下还是先躺下休息吧,臣这就给陛下开药方。”
嬴政没有理会。
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
的确已经是病入膏肓。
嬴政此时也十分叹惋,他其实很早就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只是朝廷政事繁重,片刻不得闲,他始终不敢休养,而今突染疟疾,便是将早前堆积的暗疾一下引爆,他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
病来如山倒。
他此刻体会的格外深刻。
他也不禁在回想,若是当初听其他人建议,多注意一下身体,或许也不至于一下病来便是重疾。
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提起笔,准备继续书写。
这时。
夏无且犹豫良久,咬牙道:“臣无能,无法医治陛下,但臣却是觉得陛下染的疟疾不一定就不能医治,臣的确是对此无能为力,但臣却是认为秦落衡或有办法。”
“臣恳请召秦落衡入宫为陛下看病。”
原本跪地的胡亥面色一滞。
当即反对道:
“不行。”
“秦落衡非是太医院的医生,何以能让其出手救父皇?而且父皇染疾之时不能暴露,秦落衡此人我信不过。”
嬴政目光微沉。
他沉思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说道:
“不必了。”
“还是让他安生一阵吧。”
“朕不想让他看见朕这么虚弱!”
“而且......”
“朕染得是疟疾!”
“疟疾是什么病,朕比你们清楚,自古就没有医治的办法,不然古今也不会选择封城或就地诛杀了!”
“陛下。”夏无且还想再劝。
嬴政态度十分坚决,根本就不为所动。
嬴腾却是知道原因。
始皇是一个性情高傲之人,也是一个很在意颜面的人,若是放在平常,始皇肯定是愿意去见秦落衡的,毕竟秦落衡是始皇之子,为人君父,岂有不想见自己子嗣的?
但如今始皇身染重疾,几乎是无药可治,而见始皇这幅模样,恐是不会立秦落衡为储,见到秦落衡,只怕会让始皇心生愧疚,加上父子君臣早已相熟,若是秦落衡没治好始皇,恐会自责终生,这又岂是始皇愿意见到的?
只是胡亥为陛下之子,却是刻意阻拦,实在令人寒心。
嬴腾忍不住出声劝道:“陛下,臣认为当让秦博士来看一看,他的医术高超,太医院所有医生都对其医术赞不绝口,疟疾眼下的确是难以医治,但秦落衡非是常人,未必不能找到医治之法。”
“陛下乃大秦皇帝。”
“天下皆系于陛下一人之身,陛下若是出事,天下恐陷入动乱,也将再难安宁,臣虽无能,但也愿冒死力谏。”
“陛下当以天下为念。”
“臣恳请陛下宣秦落衡入宫看病。”
嬴政费力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嬴腾,刚提起来的气,被几人这一说,也是彻底消散,手中的笔再也没握住,整个人只觉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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