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
已过了大半月。
大半月里,全城缟素。
对于这种情况,秦落衡满心唏嘘。
这些死的开国重臣之中,他唯一听过的,也就一个蒙武,像是什么阳泉君、纲成君,他根本就没听说过。
但正因有大量老臣病逝,他才得以了解到这些老臣。
有从龙之功的阳泉君、芈宸。
历经四朝,仍全身而退的纲成君、蔡泽。
策谋长平之战的谋士胡阳。
等等......
不过。
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
他还是跟往常一样。
只是郭旦近些日子倒还来过几次。
今天是休沐日。
天晴。
秦落衡坐在书房中,继续看起秦律。
......
另一边。
正在咸阳宫处理奏疏的嬴政,接到了通武侯王贲垂危的急报,当即脸色一变,直接驱车去到了王府。
大半月内。
王贲一直都在频阳守灵。
只是王翦病逝之后,王贲一直深陷丧父的悲怆不能自拔,终日郁郁寡欢,少食寡言,这段时间除了去陵园祭拜,其余时候都是在家中混混大睡。
然而祸不单行。
王贲为王翦守灵刚过七日,老王夫人就突然辞世。
王贲也是连忙赶回咸阳。
这一月来,王贲没有一刻养息,一直沉浸在无尽的自责和哀痛中奔波操劳,在为王老夫人守完灵后,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当即卧床不起,眼下已生命垂危。
一月间。
众多立国功臣病逝。
若是王贲也病逝,对大秦的打击太大了。
进到王府周边,王家众人和一些官吏正肃然守候,嬴政根本没有理会的念头,驱车风驰电掣的掠向了王府。
到了王府门前。
“王贲等我----”
嬴政纵身下车,一声嘶哑悲怆的呼喊,便在王府传荡开来。
骤然间。
守候在府外的众人放声大哭。
等胡亥从马车下来,去到王府门前时,嬴政已径直进到府中。
在一处石桥旁。
一群老人簇拥着一个年青公子肃然长跪在地。
王离高声道:
“臣王离恭迎陛下!”
“家父弥留......正在身后大厅迎候陛下......”
嬴政不满道:
“仲春之际,天气变化不定,你怎么能让病人离榻呢?做事怎么都这么糊涂!”
王离更咽道:
“家父执拗,定要出户迎接陛下。”
“若非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断不会在大厅迎候,家父说,陛下今日一定会来......”
尚未说完。
嬴政便大步走过石桥。
进到了王离所说的那座古朴大厅。
一走进大厅。
嬴政便惊愕止步。
入眼。
大厅之中,摆着一张军榻,榻上一方厚厚的白布大被,大被覆盖着已骨瘦如柴,且须发如雪的王贲。
这位昔日猛将微微闭目,已是一脸木然弥留之相。
他骨瘦嶙峋的脸颊微微抽搐着,仿佛在硬挺着难以言说的病痛。
嬴政一时怔住了。
“陛下......”王贲骤然睁开了双目。
嬴政去到榻前。
“陛下,臣不死,是......有几句话说......”
“王贲,你说,朕听着。”
王贲目光艰难的找到榻边的王离,示意儿子扶起自己坐正,随后又示意儿子离开大厅。
王离更咽的点头。
他走出大厅,朝外面众人挥挥手。
守候在大厅外的王氏族人和医生都往后退了不少。
王贲目光骤然明亮。
他殷殷的看着嬴政,咬牙开口道:
“陛下,臣所言,四件事。”
“一则,若有战事,陛下毋以王离为将。”
“昔年,家父尚在之时,曾说过:此子心志无根,率军必败。”
“陛下勿以王氏为念,错用此子误国误军。”
嬴政略一迟疑。
点头道:
“朕明白了。”
“日后只教他入军多多历练。”
王贲喘息几声。
又道:
“二则,陛下可多用李信。”
“臣与李信相交多年,深知其秉性,为人坚毅勇烈,只是一直未得志,但李信将军实乃河山社稷之才也。”
嬴政点头道:
“好,朕记住了。”
王贲艰难的咳嗽一声。
咬牙道:
“最后两事。”
“臣斗胆冒犯陛下了。”
“一则,陛下劳碌太过,该确立储君了。”
“臣本欲让陛下立长公子,长公子纵然有错,其心志胆识,仍当得大秦不二储君,......只是家父弥留之际,却是告诉臣,十公子或许未亡,臣不敢妄议陛下家事。”
“但眼下大秦一片缟素,急需确立储君安稳人心。”
“臣......”
嬴政凝声道:
“你不用多言,朕知你心思。”
“朕已有安排。”
王贲嘶声喘息着,忍着疼痛说道:
“最后......”
“臣斗胆了。”
“臣多年体察,廷尉李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过。”
“陛下若是体魄堪忧,当提前布置朝局......君王暮政,往往内忧大于外患,老臣之见,大秦眼下当以老秦人为主,只要老秦人不出乱,就算天下生变,亦能再次廓清天下......”
“陛下......”
“老臣痴顽,不能自救,实在愧对大秦,愧对陛下。”
“老臣去----”
一个去字未了,王贲便断了气息。
嬴政当即呼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