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睡于崖上,过了大半个时辰,曲姑姑赶来,方将三人抱回屋中。程傲休息了一个更次,疼痛渐减,当即起身下了床,打开房门,见四下里一片沉寂,钟怡房中虽亮着灯光,但不闻人语声,想是曲姑姑已经离开了。
他便轻轻关上房门,快步下了崖,往无望室方向而去,他受了鞭刑,一时不敢驭叶飞行,转过两座山峰,山路渐陡,却到了七窍岩中。
这七窍岩本是一块数百丈高的巨石,但其根部却天然生成七个大小不一的孔洞,每个孔洞之间却又互相连通,便如是人的七窍,此处乃东灵山极偏僻之处,又因道路崎岖艰涩,是以极少有人来,程傲自幼长于东灵山,儿时常来此处攀岩,知道出了七窍岩,无望室便遥遥可见,他想趁夜宴之时,从无望室中偷取开玄冥洞的钥匙,又担心白锦会回屋,因而抄近路而行。
从七巧岩的第一个孔洞爬进去,弯着身子,曲曲折折走了数百步,方到第二个孔洞,如此又东折西拐、忽上忽下行了一会儿,方到第三个孔洞,程傲只觉背上鞭伤阵阵疼痛,手扶着岩壁,不由便停了下来,刚喘两口气,忽见前方第四个孔洞中似有人影一闪,随即没入山壁间,他一惊,心内嘀咕:“今日夜宴,众弟子都在长生殿中才是,自不会有人在此出没,我定是瞧花了眼。”心中虽这样想,但还是忙收回柳叶微光,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聆神细听,寂静非常,却无一丝声音,熄灭了法器微光,洞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叮叮当当,传来一阵铜铃的响动,程傲吃了一惊,连忙贴石壁而立,下意识便去捂自己的铜铃,却触手成空,才想起铜铃已给了钟怡,心想果然有人,念头刚一转毕,忽听一人道:“你悄悄的来,可有人留意到你?”说话的却是一名女子的声音,程傲只觉这声音十分熟悉,皱眉一想,心惊道:“是红菱师姐,她怎地会在这儿?”一时心念电转,许多不好的念头便涌了上来。
跟着便听一男子的声音道:“我只说出来小解,哪里有人留意到我?”说话声音低沉,却是弟子庄华的声音。
那女子红菱又道:“师父吩咐了什么事,你只写了纸条悄悄塞给我就是,何必硬要约出来见面?”
程傲心惊道:“是师父命他二人暗中联系的?有什么事不能当众商议,却叫他二人暗通款曲?师父既有话吩咐,为何不当面说与红菱师姐,却叫庄师兄转述?”一时好生诧异,只听庄华道:“好师妹,咱们许久未曾见面了,我可想你想得都快病了。”
接着便听女子嘤嘤之声,显是二人有甚亲热之举,又听庄华口内好师妹、乖师妹地叫着,甚是缠绵享受,程傲自来清修,摒除情欲,此时猛听二人发此情欲之声,不由得满脸通红,而心头之震撼更是无法形容,心想红菱师姐一向安静自持,阁中弟子以她最不喜言语,师父常说她最有慧根,而庄师兄乃西灵阁中出类拔萃的弟子,谁能想到他二人竟也动了情欲,偷偷摸摸在此私会,难道他二人也没食禁果?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听红菱道:“咱们不该私下总是见面,若是叫旁人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
庄华道:“此处极隐秘,谁能发现的了?再说此时他们都在长生殿中畅饮,谁会来这儿?”
红菱道:“虽说如此,但总是见面难免会为人察觉,若是因而破坏了师父大计,他定会叫我二人魂飞魄散。”说到这里,语音发颤,显是极为害怕。
程傲越听越是心惊:“师父大计?师父他……他有何阴谋?”只听庄华又道:“我二人潜伏于此数百年,始终一无所获,再过个两三百年,天劫一至,你我究竟要暴露身份,我二人既不能飞身成仙,寿命终有尽日,为何不多见几次面?好好珍惜这须臾时光?”
程傲心想:“他二人潜伏于此?难道他们竟是妖邪派来的?”念及于此,微微吁了口气。
岩内一片沉寂,过了良久,红菱才幽幽长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害怕,三百年弹指即过,到那时我们逃离此处,事情败露,只怕你我下场便如夏之雪和孟雨燕一样,而我们完不成师父所命,他也不会庇护我们。”
庄华哼了一声,道:“老狐狸阴险狡诈,即便我们能探知玄天鉴的开启法门,他就能饶了我们么?我二人不过是任他摆弄的两枚棋子而已。”
程傲心惊道:“原来他二人潜伏于我东西两阁,是为了找到玄天鉴的开启法门!不知他们的师父是何人?厉鬼窟的妖邪绝不会称厉鬼王为师父,他二人身上又无邪气,难道他们竟是仙界道派来的?自从八千年前,祖师将玄天鉴镇于万魔岛上,这数千年来,无论是仙界道还是妖魔道都千方百计地欲探知玄天鉴的开启法门,他二人即便是仙界道派来的奸细,也不足为奇。”一时出神,便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回过神来时,只听红菱幽幽叹道:“师兄,我在这东灵阁中忧愁烦闷,多么想离开这儿,和你一起找个清净无人的地方,快乐逍遥地生活。”程傲听她语气有呜咽之意,想是已然哭了。
庄华道:“你我二人虽受制于人,但天劫未至,老狐狸始终也不会将我们怎样,如今妖魔猖獗、世道艰险,这东西二山还是一方净土,你我能躲于此处,已经是万幸了,师妹切勿生出消极之意,说不定哪一天咱们真能得知那玄天鉴的开启法门,到那时拿到这无上至宝,你我称霸仙魔鬼三道,杀掉老狐狸,永生永世在一起。”
红菱忽然哈一声,苦笑了出来,道:“你永远不要做此非分之想,这数千年来,多少人欲得玄天鉴而不能,枉自送了性命,若玄天鉴真有开启的法门,那这东西二阁主,怎地不去万魔岛取?玄天鉴虽是无上至宝,但到底也是一件法器,法器皆有灵性,当年东西两阁的祖师虽能驾驭它,说不定换作旁人便不行了,或许这玄天鉴根本就没有开启法门。”
程傲心想:“这回可叫你说对了,《法器篇》有载,玄天鉴须有缘人得,根本就没有什么开启法门,可恨世人贪心不足,总觉得开启的机密在我东西两阁中。”果听庄华道:“不会的,这等无上法器,必有开启之法,师妹,下个月初五,是霍显的寿辰,到时咱们定要抓紧时机行动。”
红菱道:“我晓得的,师兄,咱们出来太久了,恐人疑心,快回去吧。”
程傲只听脚步声响,过了片刻,脚步声消失,想是二人已出了七窍岩,他生恐二人并未离开,伏在暗处等了许久,终于再无声音,方才走了出来,只见明月当空,四下里寂无一人,一时仿若做梦一般,难以相信庄华和红菱竟是别人派来的耳目,心想:“不知他二人究竟受何人指使?师伯寿辰之时,他们又有何阴谋?好在还有数日,我既知此事,绝不会叫他们的阴谋得逞。”想到熟识数百年的师兄师姐竟为奸邪,一时却是说不出的难受,遥见无望室立于孤崖之上,月色之中,显得极为冷寂,室内并无灯烛之光透出,当即驭起柳叶,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