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的宰相府是非常豪华的,可以说,是在不逾越规矩的前提下,要多繁华有多繁华。
林若甫被庆国所有的官员和百姓称之为千古奸相,林梧州,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也从来没有否认这一点,甚至像在跟那些自以为清明的言官斗气一般,将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我就是要你把我恨得牙痒痒,还找不到我贪污受贿的证据。
这正是林若甫的大智慧,一朝宰相,做到百官恨不得生啖其肉,百姓闻其名而唾弃,却能将整个庆国治理的国泰民安,骂名全是宰相的,美名全是皇帝享,这样的宰相,哪一个真正有作为的皇帝会不喜欢?
相比起人们看到的宰相府,林若甫的书房简朴至极,偌大的书房,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其余的只剩下了书架和文案。
庆帝在空荡荡的书房中随意游走着,随手抽出书架上一本由由稿纸装订好的书籍,翻开看来,里面的内容,全是林若甫手写的,详细记载了十三年前一场水患的治理过程,还有过程中失误及修正办法。
往前越过几本,抽出来,内容是前朝治理水患的宗案,里面有着林若甫详细的注解。
往后越过几本,是四年前的水患治理,翻到后面,几年加固一次堤坝,里面都有着建议。
庆帝仿佛自己拿的是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放回了原地,不用再看了,这一排应该全是关于治理水患的。
下面一排是安抚灾民的,上面一排是关于民生的。
庆帝那颗早已修炼到了波澜不惊的最顶层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已经忘记多少年了没有发生过让他为之动容的事了,但是这一刻,在这间简朴的书房内,他破防了。
他看到了那个被百姓人人唾骂的千古奸相为了庆国民生坐在主座的那张椅子上,彻夜不眠,殚精竭虑。
抬头间,他看到了自己,那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精疲力尽的脸上,瞬间展开了轻松的笑容,微笑着对着自己说道:“陛下,无需担心,小小的水患而已,臣到雍州之日,便是水患消除之时,臣向陛下保证,绝不会饿死一个灾民。”
“砰,砰砰。”三声敲门声响起,庆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有些微凉。长吐一口气,用衣袖沾了沾双颊,眨了几下双眼,才开口说道:“进来吧!”
“下臣参见陛下!”
“坐吧!”
简单的礼仪过后,书房内出现了长时间的安静。
庆帝靠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范闲静静得等着。
良久,仿佛已经睡着了的庆国皇帝,喃喃的问了一句:“范闲,朕错了吗?”
“陛下不会有错。”很标准的官方答案。
“可现在,朕觉得自己错了。”庆帝的呢喃让范闲无法接话。
“范闲,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最了解朕的人,不是太后,不是皇后,不是同朕一起长大的范建,也不是从小便侍奉朕的陈萍萍,而是你那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岳父。”
“若甫如今躺在病床上,是朕逼得,他太了解朕了,他知道朕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才会在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之下,染上这种恶疾。”
“朕应该信任他的,这一屋子的心血在很明确的告诉朕,就算全天下得人都背叛了朕,朕的身边最后站着的只会是朕的宰相,朕现在后悔了。”
“你的岳父不是人人唾弃的千古奸相,那些骂名都是朕想要看到的,他也做到了,他是一位真正为国为民,死而后已的千古名相,这一点朕一直都知道,怎么到了最后,朕就起了别的念头呢?”
庆帝都这样说话了,范闲哪里还敢听下去,“陛下,下臣想去陪陪婉儿。婉儿的身体”
“坐着。”庆帝的双眼依旧没有睁开,轻轻的说道。
“现在想起婉儿的身体来了?你怎么敢让她知道若甫病重的消息?你是怎么想的?要是婉儿有个三长两短,朕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