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躲过了人类罗网,虎鲸见到你们也会无情围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在海洋中,排除掉精怪,你们是唯一能够制造威胁的存在。虎鲸比你们还聪明,从来不单兵作战,渐渐产生了群体智慧,注定成为今后的海洋霸主。
“大白,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兄弟姐妹全部死光,也不要悲伤。该来的终究会来,要走的留也留不住。
“有时候,我喜欢你们没有复杂心思,又觉得这样的生命状态太原始。天真未凿,于他人很可爱,于自己则很危险。在紫府里做了一个梦,癫道人不停地追问‘你是谁’。其实不是他问,是我自己的内心在追问。
“这些问题,根本不是我眼下可以思考的,会耗掉一生精力还得不出答案。诸如‘我是谁’,‘命中注定’,‘长生’,等等等……我想证长生,可又不相信长生。宇宙中的熵只加不减,不应该存在绝对意义的长生。
“比方说‘天地同寿,日月齐光’,并不是长生。天地终究腐朽,太阳五十亿后膨胀成红巨星,吞噬星系里的一切。可因为光阴漫长,在凡人的眼中就成为了长生……我要的,其实不是这个。
“呵呵,想多了。大白呀,你没有这么多烦恼,吃饱了就很快活……”
听到这里,大白扭了几扭,鼻孔里喷出长长水柱。
啥意思?不厚道。这不摆明了讲我很蠢呗!本大爷只是没有人类那么多花花肠子,哪里又蠢了?
楚凡感应到它的不满,嘴角一咧乐了。手掌按压脊背渡入一股真气后,那货马上安静。
十多里外是一个岛屿,方方正正,两头翘起,像一个装饭菜的竹篮。
偈语云“要想上天先下海,篮子破了三万三”,意思即这个岛屿的下方三万三千尺有一处洞天,开启天宫后门的钥匙藏在里面。
楚凡扭头望向“竹篮岛”,继续说道:
“万一飞升,走还是不走?栀子会哭的,若菲、婉儿……都会哭的。我走了,谁保护楚园?不沾因果曰佛子,不染尘埃是道胎。佛道两家的修行路数不同,却都讲究斩断尘缘,是有深刻道理的。
“对人类的情感作冷酷剖析,我越来越糊涂。把微观放大到极致,将发现微粒之间的空隙是如此之大。电子围绕原子核旋转,中间是遥远的虚无。继续深入,虚无越来越大……直至,空无一物。那么,情感藏在哪里?
“用基因复制解释父母对孩子的爱,用荷尔蒙性冲动解释男女相恋,用种族延续解释利他主义……确实,能够解释大部分生物行为,可依然无法解释——爱。
“与云溪谷的千年僵尸大战时,我进入过自己识海。证实道藏里的神识是显意识,幽海是潜意识,但并非灵魂的全部。还有更本源东西在里面,却看不见,摸不着。比方说,自我,情感……
“生存是残酷的,强者才能不被吃掉。我只撕下虎鲨一块肉,它马上就受不了。可它吃掉了多少鱼?即使海洋中最温驯的蓝鲸,成吨成吨吞下的磷虾难道就没有痛苦?
“众生皆苦,因苦生情……算了,不讲了。乱七八糟听下去,你丫会变成一条哲学大白鲨,不吃肉改吃草……”
楚凡住口,任大白自由地徜徉。一炷香后,又道:
“刚刚听到岛上发生了一件血案,明天匪徒要抢亲。既然碰到了,好歹管一管再走。这里人非常古怪,口口声声“月食,朝廷”。南蛮的月食小国早就消亡五百年,啥时候变成朝廷了?我在紫府岩石上刻下二十三条线,证明只过了二十三天,总不至于乱穿到五百年前。”
言毕,右掌往大白背脊处一拍,朝左一推。
大白会意,立刻向左边游去。那里飘浮着一堆杂乱的灌木藤条和小树枝叶,最近从岛上抛下特别多。
楚凡捞起来看了看,疑惑地自语。
“开什么玩笑,难道岛上的人准备扎一个木筏子漂洋过海?外界灵气稀薄,试一试丹田气漩的威力吧。”
将杂物一丢,雄赳赳在大白背上站立起来。他微眯眼睛,双手摊开,白净皮肤在霞光辉映下呈现红铜之色,垂至脖颈的乱发随风飘拂。
面孔却庄严肃穆,流露出一股神圣意味。似乎无限之时间,无涯之空间,尽在掌中。
数息后,微风绕体。
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涌出海面,随即破裂。
白雾遽起,笼罩住数十丈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