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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驾车的人,看来也早瞧出李白在关注着他。
只听“吁”的一声,喝住那拉车的老大的骡子,随即纵身一掠下了地。
随后,他翻身一溜小跑来到李白身前。
这人比李白足足高出了一头,一匹大公马似地堵住了李白的去路。只见他敛身一拜,朗声道:
“客官,可是要炭?”
李白一愣。
“——俺这可是上好的松炭,公子。这可是着火又快、又耐烧的好炭哩。”
“哦——”
这人以为李白犯傻,也是一愣。其实李白这一愣,是另有原因。拿头骡子拉车,就叫李白觉得新鲜;瞧这人身型,是一条三秦大汉;可听说话声,却多少带了点儿女人腔。敢情眼前这人,竟是个人中之骡?这人瞧见李白发愣,“噗哧”一声笑了,赶紧摘下头巾,抹了一把脸。
没错,此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子。
更令李白惊奇的,是她偏偏生了一付男人也难得的匀称的好身板。
李白暗忖,这老天爷也真怪,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没安好心,送给了这山沟沟里的烧炭婆子。她的一张脸黝黑黝黑,沟壑纵横,却透出男子汉也不多的豪爽劲头。那双大手更是黑,象两把抹了扇面、只剩下圆鼓鼓善骨的铁折扇。他一下就对这老婆子有了好感,于是,学着她的本地土话,笑道:
“得——要哩!”
就着城门前的官道,竟有人做起了买卖,着实有点儿新鲜。
于是,就有赶道的人朝这儿凑过来。
“感情老爷子昨日烧了注好香。”这老婆子道。她傻乎乎地直冲李白乐,把个本来就老大的一张嘴,咧得象个大瓢似的。半晌,她才想起什么,赶紧掠上牛车,拽住最上面的一只麻袋,扔下车来。
也不知她使的是什么劲,那袋碳象个半大小伙子似的站在了李白面前。
老人麻利地溜下车,熟练地是解开袋口,双手从里面捧出一堆黝黑的炭块来,“您瞧,这是多好的炭,又松又香。您这爷,真正是菩萨心肠。用上俺的炭,老天会保佑您老长命百岁,拜相封侯哩。”
李白道:
“托福。您老怎地不说发财哪。俺可是个生意人!”
“没有的事儿!”老婆子乐了,道,“还是有学问好。再说了,做了官不就发财了嘛。公子,这炭——”
李白道:
“俺全要了。不要可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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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又一愣。
这婆子以为,李白并没买炭的诚意,倒是在拿她开涮。她再次朝李白瞅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想后才瞅定李白,“嘟囔”了一句本地的土话,飞快地把那开了口的炭袋扎好,提起扔回老地方。转身瞪了李白一眼、抬腿回到了牛车前。
她这番举动,把个李白弄蒙了。
这一袋炭说不上有多重,可一般人搬上高高的车架,也会是挺费劲的活。
更何况,他不知是那儿得罪了这老婆子,惹得她大发脾气。就连待在一旁的阿丹,也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眼见这老婆子是误会了。李白索性交代本地人胡一家,跟老婆子去谈妥了这笔交易。
胡一家赶紧一个箭步凑到她跟前,小声“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通。这招还真管用。只见她扭头瞧了一眼李白,“嗨嗨”笑了。李白松了口气。他这边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去问老婆子那事儿。只听她打个锐哨,早从车辕前抽出搁在一旁的鞭子,一连甩了三个响鞭。就在众人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对面村子里传来一阵“吵嚷”声。紧接着,岔道上飞快地掠出七八条黑影,手里点了火把还抄着各色家伙、直奔骡车儿来。
这围着牛车瞧热闹的各色人等,都傻眼了。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把村子里的老少爷们给惊动了!
这可是唱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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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有异动。
是城楼上。
李白抬眼去瞧。倒是这牛车旁的众人,没一个去管顾城楼上的动静。相反随着来人的逼近,几乎一齐骚动起来。就在这节骨眼上,只有那个老婆子,一点没把眼前的骚动放在心上。她还稳稳地斜坐在车架上,眯起一对老眼朝高耸的城楼瞧去。而来人一边朝李白扬起手里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围过来,一边傻乎乎地随着老婆子的目光朝城楼瞧去。
老婆子一笑,转过身朝来人们悠悠地道:
“抄家伙干嘛,要干仗啊!”
领头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后生,憨厚的脸上满是青春疙瘩。只见他“眨巴”了一对小眼,朝身后的众人纳纳地道:
“拿下,先拿下这好不安份的粉脸郎!”
老婆子道:
“胡扯!——二楞,”说着跳下车,拽过那小伙子,“快来谢过这位好心的公子哥。他把俺今儿的炭全给包销了啦!”
这下,就瞧二楞在发愣了。
“嘻——”。众人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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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地一声响。
是城门处。这时,沉重的城门“嘎嘎嘎”地被拉开了。原先凑到这边瞧热闹的,一下扭头散了大半,赶往城门。
李白抬手一摆,对二楞道:
“你跟我走吧!”
不料身后的城门开处,“呼啦”一下涌出十来个身着北门禁军服饰的大兵,一下把牛车给围住了。
随后,只听一个头领模样、肥硕剽悍中年汉子,指着满车的炭袋,道一声“搜!”。
马上有两个兵士一前一后抬腿掠上骡车、立马就地卸车。没等大伙反应过来,一车碳袋已有大半滚下车来。与此同时,那中年汉子只一动,小山一般的身子早就横到了李白面前。只见他抬起一只肥嘟嘟的大手,就去搭李白的肩膀。
李白一沉肩,堪堪卸了他的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