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疯子!老墨!古海再会咯!”没过一会儿,雷厉风行…或者说做事从来不过脑子的云闲就已站在了十丈开外的一叶扁舟中朝着谢池这边大喊道。然而,江水滔滔淹没了所有的声息,只能勉强强从他的手势和嘴形中辨别一二。
“你为什么不拦他呀。”墨句有些不解。
“他速度那么快,要真想走,你拦得住吗?”谢池罕见出神地盯着船下那滚滚向东的旴江水,声音轻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一般:“相识这么久,也该给他一点信任了。
那只小云我是真忘了,但云闲不该不记得,他这么做估计是想回西亭带上李安楠,我既然劝不了他们,那就顺其自然吧,但愿不要结局像我想象的那般模样。”
“但是墨句,”谢池叹了一口气离开了平台,向舱内的客房走去,语气一下子又变得有些冰冷。天空中虹桥高悬,散发出阵阵幽光打在谢池的脸上,倒有些病态的美感:“……如果,云闲这次回去并不是为了带上李安楠一同闯荡江湖。以后再见到他,手下不用留情。”
“呃……”
墨句想了半天这才明白他说得什么意思,顿时脖子上立了一圈的狗毛。“明白。”
看来别说云闲和花辞树他们了,自己跟了谢池整整四年,但又真正了解他什么呢。
疯子,凄惨的身世,心魔与刀,罢了。
又是一日乌升时。
当船上的大钟敲响了一天中的第一下时,墨句肿着一双狗眼,叼着谢池的衣角把他拖到了船尾处,面朝西方。
它昨晚一宿没睡。
对于一只狗来说,这是很难做到的,尤其是像它这种好吃懒做、浑身肥膘的巨型犬。
但它确实没有睡着。
谢池退了云闲的客房,在自己房间的床脚处给它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窝,要说,比云闲那货满屋子布机关,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放点血的待遇好得多了。
可它一闭上眼睛,这四年来与谢池相处、生活的点点滴滴便从脑海中一遍遍地滚过。是啊,当初那个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浑身死气的疯子男孩,和一只瘦骨嶙峋、终日躲躲藏藏的巴掌大小狗如今都已长大,也一起走出了十万大山,准备干一番事业出来。
它一直把谢池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平日里相互怼两句不要紧,关键时刻哪怕是为他去死,也不会嗮一下狗尾巴。
它不要求谢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但毕竟相依为命这么几年来,也自以为成了他的一个知己挚友,可事实上呢?它连他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至于信任……在谢池的字典里,或许就不会有过这个字眼吧。
墨句那是越想越不开心,在窝里面翻来覆去弄得动静不小,但谢池却一直躺在床上安静如鸡——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死猪一般的睡眠还是醒了却懒得说话。
它知道谢池心里有一个结一直过不去,但毕竟不是人,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于是便一大早把他拖出船,想带着谢池去看看自己心中那最美的天亮之景。
由于位置原因,他们现在几乎就立在虹桥的正底下,可以更加直观地看到那一座与旴江同宽、长度没有界限、如同用最最纯正的琉璃制成的大桥;或者也可以说是一道平摊着的玉带,两头微微下弯成拱形,美得叫人炫目。
这时,北方的金乌也已经悄悄地冒出了一部分头,就像一粒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池水当中,越来越多的光芒如同涟漪一般向南边涌来。
再看看遥远的西方,一望无际的虹桥之尾正在急速向东褪去。只见它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一丈一丈地消失,后面紧跟而来的光明驱走了所有的黑暗。
“谢疯子,谢老大?”墨句抬起两只前爪搭在围栏边上,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这美丽的一幕,嘴里却是喃喃道,“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又有过什么经历,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遇到狗爷我,遇到了花辞树、钟凌海,遇到了云闲和夜祝风,旧的一页也该翻篇了。你看,就像这白天赶走黑夜一样……”
“但要不了多久,黑夜还会再次来临的,不是吗?”谢池忽然接口道。
墨句闻言一愣,正欲再反驳些什么,却又一次被打断。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再去睡一会儿,补补觉。我去小集市摆摊的那边看看。”谢池说着,又在墨句那被肥油充斥的狗头上狠狠地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