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的。”
砍柴人闻言沉默不语,空旷的英祠寂静了片刻后,那舒朗萧索的声音缓缓说道“已经许久未曾与人说过话了,我这里有个故事,你可想听一听?”
看见砍柴人落寞的神色,燕寻轻轻颔首“前辈但讲无妨。”
看到砍柴人这种神情语气,他亦是有些好奇这残破陶片的背后,到底埋藏了何种往事,竟能让杀穿一整个黑暗年代的砍柴人都为之悲戚不已?
砍柴人看着手中静静沉浮的残破陶片,神情恍惚的缓缓讲到“从前有一个少年……”
或许很多故事都是这般千篇一律,从前如何如何。但砍柴人却并不觉得这种口吻老套而又生硬,只是自顾自的讲下去,目光茫然的追忆着。
“他是一座小小边城的新兵,和那些老兵油子厮混惯了,也学了一身的市井痞性。”砍柴人茫然的轻笑着,缓缓说道“每天出塞杀蛮人,他们不知命悬一线过多少次,老兵们死了又走,他却顽强的活了下来,渐渐也成了一名年轻的老兵。”
“那种麻木而又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生活,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砍柴人眸光霍然变得温柔起来,咧嘴笑道“但每次回到他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屋中,都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汤面,或者是能喝上几碗暖洋洋的鸡汤,这便是他最大的支撑。”
“你知道么,他是这帮老兵们羡慕的对象。”
砍柴人还在笑着“他不好看,没本事,还穷得叮当响,甚至只是一个马夫的儿子,不是什么家道中落的少爷,但他却有一个把小日子过得井井有条的小侍女。”
“那帮老兵羡慕他回家能喝上一口热汤,卸下一身疲惫后没有那种阴冷冷的寂寞,但是少年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黑黝黝的陶片在掌中轻轻翻转,砍柴人似乎回过神来,眸光带着浅笑看向燕寻“你知道么,用陶罐煲的鸡汤才最好喝,柴火不能大,受热要均匀,最好往柴火里面固定一个倒三角……”
“鸡要选肥一点的,小一些不要紧,太瘦或者太结实的鸡,煲出来的汤都没有那股子油汪汪的鲜劲儿……”
“内脏要取出来,喜欢的话可以往里面放一些香料,再用香草捆成一团。就这样,一头捆双脚,一头捆住头,打结不能打死结,不然泡在鸡汤里会断,得系这种结……”
燕寻看着他伸手比划着,眼中却蕴着化不开的悲痛。
渐渐地,砍柴人开始手忙脚乱了,停下来深吸了口气,强自笑道“其实,他的那个小侍女长得又瘦又小,黑不溜秋的,可难看可难看了。做的也都是侍女的活,打扫院子,做饭洗碗,给他烧洗澡水……”
顿了顿,砍柴人突然骂道“他就是个傻子!”
“他以为自己练了一身好武艺。”
“他以为自己打遍天下全无敌。”
“可直到……”
“直到冰冷而又尖利的兽爪从他的胸膛破出的时候,他才想起那碗临走前还没喝完的鸡汤,才想起老屋子的房顶好久没修缮过了,才想起在那极为遥远的边塞小城里还有一个人!”
砍柴人浑身都在发着抖,紧咬着牙关,强忍住胸中的悲戚“明明说好活着回去的……明明说好的……”
“那少年为天下苍生而计,是个英雄。”
燕寻抿了抿嘴唇,缓缓宽慰道。听着砍柴人的话,莫名想到了蜀山剑阁上那座偏僻幽静的小院子,还有那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的瘦小身影。
“屁的天下苍生!”
砍柴人突然怒骂了一声,震得四壁皆响!
沉默了半晌,他如释重负般缓缓呼出一口气,嗤笑了一声,不知在笑燕寻还是在笑他自己……
“我直到临死前才发觉,什么天下苍生也都抵不过她做的那碗鸡汤……”砍柴人落寞的笑着,缓缓道“事实上,当年在这里多一个我,又或者是少一个我,又有什么不同呢?可是她少了我,大概就等于失去了全部吧……”
“我这辈子活的太累了。”
砍柴人看了看燕寻,蓦然一笑“若有来生,我希望自己可以为她为自己而活。哪怕这天下苍生要与她作对,我也不惜拿起屠刀,杀生成魔……”
燕寻听着砍柴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语,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而觉得这番话至情至性,让他不禁有一种想要点头赞同的冲动。
“好了,伸手抵在石碑上。”
砍柴人稍吐心中郁气之后无所谓的笑了笑,洒脱至极“我平生以剑法为最,曾习剑于军旅,悟剑于三江,观石而习石剑,观雪而斩雪锋。一生都不曾有过什么剑谱剑典,与人对敌,皆衍物于一剑之中。如今有巅峰剑式三种,荡青云,掩昆仑,挽寒梅,或清或守或玄,你可则一而学之。”
荡青云,掩昆仑,挽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