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不反感的季节便是严冬。
狂啸的北风滚滚地扫尽一切陈腐落叶,残酷地掀翻破旧陈陋的屋顶,斩断那些腐朽苍老的树木,裹挟着无边无尽毁天灭地的寒冷。
这份凛冽的寒风吹在楚韶曜的脸上,让他的内心感受到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就在他闭眼享受这份残酷的冰寒时,楚韶曜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立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了磅礴浩荡的杀意。
他按捺住杀意,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发现自己笨拙地下了床,站了起来。
虽然过程艰难,虽然姿势扭曲,但的的确确是站了起来。
并且还开始笨拙而缓慢地走动。
他还清醒着,并没有入眠,这不可能是梦游。梦游不可能将他残疾十八年的双腿给治好,尽管他仍然感受不到这双腿的知觉。
楚韶曜的脑子里转过千百般的念头。
许是古籍中记载的一体双魂?
楚韶曜按兵不动,继续沉默地观察着。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窗前,将身体倚靠着墙面保持平衡,而后艰难地抬起一只脚,灵活地用脚趾头将敞开透风的窗户给关了起来。
楚韶曜:……
楚韶曜不动声色地感受了下,他的五官,他的脖颈,他的双手,他的整个上半身,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所以“他”只能控制这双废腿?
楚韶曜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挨个关好窗户,“他”靠着墙歇息了许久,而后朝最近的衣柜走去。
“他”打开衣柜,努力了很久,都没能用脚够到最上层的毛毯。
楚韶曜微微动了动手指,眸子暗沉。
这个高度的视角,是他未曾感受感受过的。他可以轻易地帮助“他”伸手取下那张毛毯。
然而,楚韶曜什么都没有做。
楚韶曜刻意舒缓了呼吸的节奏,严苛地控制着上半身不发出丝毫的动作,让“他”以为自己陷入了熟睡。
“他”没能够到毛毯,也不气馁。改勾了条羊毛秋裤,挂在右脚的脚背上,带着秋裤左脚像兔子一样单腿轻轻蹦回床铺。
一回床铺,“他”又冻得直哆嗦。
两只腿飞一样地冲进被子,并不管身子还裸在外面。双腿疯了似的来回踢踏,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缓和下来后,“他”开始吭哧吭哧地套秋裤。
栾肃听到动静以为他楚韶曜醒了,出声问他是否要去外面赏雪。
“他”吓了一跳,双腿肉眼可见地惊颤了下,而后僵硬着不敢动。
胆子挺小。楚韶曜评价。
一点都不像他。
栾肃不愧是先帝亲自替他挑选的暗卫头子,最大的优点便是知情识趣。见没有得到回应,自觉地就退下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在栾肃跟前懒得伪装了。
继续笨拙又滑稽地套起了秋裤。
套好了秋裤,“他”脚下动作不停,夹着被子来回折腾,将整床薄被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地全部裹紧在这双废腿之上,一点都不管完全得裸1露在湿冷阴寒空气里的双手和上半身。
楚韶曜:……
就这样到了天明。
尽管楚韶曜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时常会故意地去吹冷风,但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寒冷的冬天,什么都不盖地挨冷受冻一整夜。
后半夜,楚韶曜忍不住用双手悄悄拉扯了下身上的绸缎睡袍,让睡袍将腹部肚脐护得严实。
楚韶曜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天气是有点、冷。
他都感觉自己有点受凉了。
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他”又行动了起来。
“他”动作迅速地就褪下了昨夜套上的羊毛秋裤,两脚一蹬就将裤子藏在了被褥的尾端角落,同时双腿将薄被舒展开来,制造这床被子昨晚覆盖了全身的假象。
楚韶曜:……
没听说谁家的一体双魄是这副德行的,微笑。
确定了,“他”不是只能控制这双腿的双生魂魄。
“他”就是这双腿起了灵智。
真是个胆小的小自私鬼。
楚韶曜按下了心中波涛翻滚了一整夜的杀意。
实在没必要和一双胆小如鼠的废腿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