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琴声已绝,余音却依旧萦绕于耳。孤独侯双眼凝望着自己这张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抬头。道:“程立,你来了。”
程立微微颌首:“不错。我来,是要为这次琉璃宝藏之争,作一个最后的了断。”
孤独侯叹道:“寡人就是最后吗?那么,班察巴那呢?”
程立道:“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和我说了。孤独山庄不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只是一个梦。我们所有人,都清醒着作同一个梦。他知道是梦,但无法离开。宁不群知道是梦,却不愿离开。我知道是梦,我一定要离开。那么,侯爷你呢?你又知不知道?愿不愿离开?”
孤独侯嘴角微微牵动:“这是一个梦?孤独山庄并不存在?呵呵,程立,你相信么?”
程立淡淡道:“无论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应该是你我之间,其实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打这一场的,对吧?”
孤独侯击掌道:“说得好。不过,你我皆是雅士,即使要论生死,又何必一定要动刀动枪,闹得浑身鲜血淋漓呢?程立,假如你愿意接受,咱们不如来打一场赌。”
程立讶异道:“打赌?要赌什么?”
孤独侯缓缓道:“就赌这张琴。程立,你不妨听寡人再奏一曲。琴声结束之时,你若还能安然站在这里,那么就是寡人输了。到时候不用你动手,寡人自动把性命奉上。”
程立颌首道:“明白了。那么,请。”
孤独侯微笑,手抚琴弦。“铮~”琴声又起。但这次的琴声,不再高远空灵,反倒充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之情。
不知不觉当中,已是黄昏时刻。迟暮夕阳,若轻纱漫洒,笼罩四方。孤独侯的琴声不绝,却是越来越显得悲苦凄凉。就仿佛一位久经离乱的白发宫娥。正向人诉说着人生的各种哀痛苦楚。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唯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人的生命,本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死。那么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恍恍惚惚之间,程立已经放开了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眼神有些朦胧,但意识还清醒。所以他听得很明白,那琴声之中,分明在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
那是一种绝对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安详和美丽。唯有孤独侯的琴声,才能把这种意境完美地表达出来。
或许,那是因为孤独侯的本身,便已经沉溺于在“死” 的美丽迷梦之中。死神仿佛正借助着孤独侯的手而拨动琴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巨大的诱惑。对于一辈子都在刀头舔血的江湖人而言,无疑已经强烈得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