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排教,顾名思义,源于放排的排工。所谓放排,正是位于江上游的林场,向下游运送木料的一种手段。
上游林场的工人,先将山中砍下来的大原木滚进江里。再用竹绳和大铁钉,将三层大原木捆成一个木排。最后将十几个大排连成一串,并且在其中一个木排上,放置一些生活必需品,搭上小帐篷。接下来的几天里,排工就生活在木排上,负责把这一长串木料运送到下游接货人手上。
放排的工作十分艰辛,上游江中的水道,水流湍急而且礁石遍布。对排工的水性要求很高,那只属于基本要求。更要紧者,是放排的时候,无论早晚都不得安心休息。稍微一个疏忽,便会连排带人撞上礁石,当场粉身碎骨。
这样几天下来,排工时刻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吃不好也睡不好。,哪怕铁打的汉子,也会变得憔悴不堪。可即便如此,每次放排的十支队伍里面,都总要有那么三四支覆灭在湍急江水之中。古往今来,放排汉子们能够得到善终的,可谓少之又少。
自然环境的恶劣,还在其次。更重要者,湘西大山深处,既有遍地瘴疠之气,又有无数毒蛇猛兽,更有各种苗蛮,对于汉人都抱持着极强烈的敌意,最低限度也是警惕。
排工在深山伐木,不能不和这些苗蛮打交道。但这些苗蛮的风俗习惯,和汉人大相径庭。稍有不慎 ,很容易就产生冲突。偏偏这些苗蛮不但天性勇悍好斗,甚至还擅长蛊毒之术,能杀人于无影无形之间。
故此,即使仅仅为了自保,排工也必须习武,甚至必须修炼各种异术。否则的话,根本无法生存。
排工们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组成排教的?关于这一点,其实已经无从稽考。只是古老相传,昔年曾经有一位异人,先学佛,后学道,然后再把湘西当地流传的一些古老异术融会贯通,终于卓然而自成一家。
这位异人行侠仗义。因为有感于排工们生活的艰辛困苦、朝不保夕,从而发下宏愿,在有生之年治理水路,清除礁石、斩杀水怪。并且教导排工们,用竹篾黄藤绑着原木,然后在木排上拜访大鼓、按上橹。在放排时打鼓助威,以祛邪祟。更用橹来引导方向。让排工们所遇到的危险减少了许多。后来这位异人就被尊为排教的祖师爷。
可是虽然称呼为“教”。但实际上,排教之中并不设教主,而是由排头来管理一切。
所谓排头,便是在竹排上击鼓施法之人。因为放排的生活朝不保夕,从而养成了排工们好凶斗狠的性格,以及对排头近乎盲目的信仰。这样的特色,让排教具备了非常强大的凝聚力。
当然,排教教众以十万计,其中每十几名排工之中,就会有一名排头。这些排头不可能全部都是真正的法师。很多都只是粗学了几手显浅法术,能驱散一些神智未开,修为低微的山精水怪而已。若然遇上真正的高手,那是根本不堪一击的。
但饶是如此,以排教人数之众,这些排头当中也确实藏龙卧虎,绝不缺乏高手。尤其,言家的人加入排教之后,情况更是如此。
江湖八大世家之一的辰州言家,其祖先本是道门茅山传人。这位祖师离开茅山以后,因缘际会,加入了排教。他把排教的东西去芜存菁,又重新整理了一次。再加上自己在茅山所学的本事,两相融合,俨然自创出一套完整绝学。
这套绝学半俗半道,半咒半武。在正宗道门看来,自然属于旁门左道的东西。但威力之强,却绝对无可质疑。
这位姓言的天才,因此打遍西南无敌手,威震苗疆七十二垌,三百六十五寨。不管什么黑苗白苗花苗箐苗,更不管什么头人勇士,祭师蛊师,全都对这位姓言的天才顶礼膜拜,敬若神明。传承后世几百年不堕的武林大世家言家,就此创立。
言祖师本来雄心勃勃,想要首先统一排教,然后占据整个湘西,进而再统领苗疆,划地称王。可是他行事手段太过激进,再加上企图把整个排教化为言家所有,得罪人太多。最终,大半个排教的高手都团结起来反对言祖师。
双方一场大战,言祖师固然把所有反对者统统斩尽杀绝,可是自己同样受了终生不能痊愈的严重内伤。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两名兄弟,也都在这一战当中惨死。
言祖师就此一蹶不振。满腔雄心壮志,也都尽付流水。从此之后,别说什么占领苗疆划地称王了,甚至连排教本身,也再无力统一。整个排教在事实上分裂成南北两部分。
北排以辰州为大本营,属于言家的自留地。南排则以永州为根基,依旧保持着以排头为首的旧规矩。顶多是那些特别德高望重的排头,年老之后会组成一个类似于长老会的组织,为排工之间的纷争进行仲裁,也率领排工们,与言家以及苗疆深处的苗蛮相对抗而已。
小青久居永州,对于排教内部的事,知道得很清楚。所以突然听说排教居然出来一个教主,不禁觉得万分惊讶。
那为首的大汉,趾高气扬地道:“天下间只有一个排教,没有什么南排北排。像辰州言家那帮人,都是本帮的叛徒。咱们教主迟早有一天,要把这帮大逆不道之辈连根拔起,赶尽杀绝的。废话少说。四百两黄金,有没有?没有的话,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吧。”
“排教?有意思。”
程立想了想,这排教既然以永州为根据地,那么之后说不定还要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必要就此反目成仇。四百两黄金过河费,虽然是个明显不合理的天价。但这么一点钱,倒还不被程立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