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一哆嗦，愕然地望着他，平日看他不过是一个实诚的老农模样，想不到手上竟然沾有血债。</p>
她颤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你犯过杀戒？罪过，罪过。”</p>
他不语，埋头喝粥。</p>
她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要背井离乡，在庵堂外的田地里一待五十年不肯回去......原来是身上背着这个罪孽，你这是逃避惩罚的消极做法，善哉善哉，罪过罪过。”</p>
他啼笑皆非，抬起头，很严肃地纠正了一句：“你错了，我背井离乡多年，只是为了寻找我的妻子，我孩儿的娘亲。”</p>
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纵然那女子使诈诳了你，你也不该杀了人家，世间万物，皆是取自父精母血，几经劫难方可成形降生，岂能被轻易剥夺？施主你理应感到内疚才是。”</p>
他似乎被她的一番凛然正义噎了一下，望着她*的法相，揶揄一笑道：“你念了一辈子的佛，还是如此的拘泥不化吗？这不过是凡人的思维罢了，凡事有因方有果，种下什么因，便承受什么果，是不是？”</p>
她辨道：“我佛慈悲，众生平等。”</p>
他嗤笑一声，道：“混沌世间，众生怎会平等，你脚下的土地，被你日夜践踏着，她不痛么？你点燃在佛祖面前的灯火，要承担灼热之苦，你心中可感内疚否？”</p>
“冥冥中自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牵引着尘世万物......此消彼长，生与死之间本来就没有界限，师太，你说是不是？”</p>
她一时语噎，呐呐道：“你......强词夺理，犯了杀戒，至今还没有半分内疚之意，这可是要打入十八层地域，不得超生的啊！”</p>
他嗤笑一声，不屑一顾：“什么叫十八层地域？所谓的地狱不过是世人为自己编织的心锁罢了。”</p>
“你这一世，背井离乡，孑然到老，难道就不希望在后一世能过上舒心的居家日子？只有一生清白的人，方能享此福报啊！”</p>
他伸了个懒腰，轻轻敲了敲她的粥碗，转换话题：“还不快点吃，粥要凉了。”</p>
她听话地安心喝粥，其实这些事与她无干，只不过今日说起，便多嘴了数句罢了，她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尼姑，手无缚鸡之力，难道可以把这个扶持了庵堂数十年的外乡人捆绑起来，送到衙门治罪么？</p>
他担了一条人命，可也为此走失了自个的妻，还隐名埋名，在那片田地上寂寞地耕耘了数十载，有家归不得，这惩罚，也够重了。</p>
望着他青筋毕露的手背，她忽而傻傻问道：“那你妻子如今安好否？”</p>
他喉间发出无奈的，低沉的笑声，抚额。</p>
她随着他静默起来，时光缓缓而过，她猛然醒起，已在庭院内絮叨了良久，如今应是暮色隆重的掌灯时分，为何眼前的流光依旧闪烁着柔和的光辉？</p>
仰首一望，她惊喜地发现，头顶上那一片天幕，澄澈如同琉璃，纯净地令人心悸，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琉璃上，略略停留后，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度落下......</p>
“下雪了？”</p>
她伸出手，雪花并没有落入她手中，可她明明看见了雪落的优美，她使劲地揉着老眼昏花的眼眸，眯缝着望向天上。</p>
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半空中纷纷扬扬，可就是没有半片落在这个破旧的院子里头。</p>
“这是怎么回事？”</p>
“过往你很喜欢看雪景，你可记得？”</p>
她没听到他这一句充满期待的问话，拄着拐杖颤腾腾走到庭院中央，跪下-----一定是佛祖感念我要给他重塑金身，幻化出这方奇幻美景让我欣赏，这是佛祖在度化我呢......</p>
他无言立在她身后，听着她低低念经-----</p>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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