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吗……
当我逐渐恢复意识时,首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申湫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从我眼前晃过,随后我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就像落在一潭墨水里,说不上冷,说不上热,好像温度只是十分巧妙地保持了与体温一致。
身体提不起一丝力气,连眼皮都像被浓稠的墨水黏住了,费尽力气也睁不开。
漆黑一片里,却分明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阿佐,你在哪里?”
稚嫩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又好像是在脑海里回荡。
对了,那时我还是个失明的孩子。
“主人,我就在你身边。”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有时听起来却像一汪死水,任何东西也不能在其中惊起一丝波澜。
“可我看不见你。”我只能看见黑暗里交头接耳的小妖怪。
“主人,我就在这里。”
手里传来一种温润的触感,温暖从手心开始蔓延。不知从何而来的暖风拂过身体,将意识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
似远似近的声音淡雅清脆:“……我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是吗?我只是睡着了而已。
“瞧啊,是他。”
“啊!对呀,时间快到了。”
“不用担心,现在他还是个孩子。”
“那就乘他还是个孩子,把他杀死吧!”
小妖怪聚集在不远处交头接耳,议论的话题全数落在我耳里。
一开始我感到恐慌,它们会将我杀死吗?渐渐发现,它们也只会在远处交头接耳而已,根本无法靠近。
有时也会有其它话题出现。
“看呀,是他。”
“呀,我们的主人!”
“可他现在还只是个孩子。”
“那就快点让他死掉吧,回到我们身边来。”
绿莹莹的鬼火幻化人形,往我这边探头探脑。
我与它们之间,似乎有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渐渐长大,我想,那大概是生与死的距离。
三岁的申湫说,那段距离,也许是他缩在母亲怀里,母亲渐渐冰凉,而他依旧在呼吸;
十八岁的申湫说,那段距离,也许是他在阳光下,而母亲却在冰冷的房间里,无法靠近;
二十一岁的申湫说,那段距离,也许是不见你时思念,见到你时胆怯。你在追,而我,只能跑。
对幼年的我来说,生与死的距离,也只不过我看见你、听见你,而你们在一丈之外,觊觎我的性命。
越是长大,这段距离变得越模糊不清。生者与我擦肩而过,死者伏在我耳边低语。
我也时常迷惑,我到底离哪个世界更近一点?
“梅雨啊,有人想和你道谢。”
这声音有点熟悉。没有感情的宁静,让人产生一种沉稳的可靠感。
“她说她儿子叫申湫,她想拜托你回去传两句话……”
回去?回哪里去?
“回到人世去,告诉申湫,替她照顾好他父亲。还有,转告他父亲,她就在路上等他,也请他别忘了她的模样。”
可我……
“要怎么……回去?”我听到干涸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双眼随后睁开,第一眼便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少爷,您终于醒了。”佐岸的声音有些颤抖,把我从床上扶起来,端来热水递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