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七章决战吴淞一
空气中,游离着无以复加的由硝烟与血腥混杂而成的呛鼻气息,使得他根本无法喘过气来,视野之内,尽是由尸山血海所堆积的屠场,远处的浓烟弥漫之中传来断绝的喊杀与金戈声。
他费力地从血泊之中爬起身来,环顾之处,身边已是无一站立的活人,身旁只有一只旗杆在耸立着。他抬起头,只见一面残破不堪的中华旗在腥风血雨之中倔强地飘扬着。就在他凝望旗帜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尖啸声。他循声望去,眼底闪过最后的一丝绝望。
那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
就像电影《英雄》中精心布置的那种箭雨特技,成千上万支利箭组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像远处延伸过来的暗色彩虹,夹杂着终结一切的气势,向着唯一的目的地——他那血迹斑斑的身躯奔赴而来。
他无力地靠在中华旗的旗杆上,喘息着,望着迎风而来的箭雨,抹了抹嘴角的血迹,然后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大明朝最后的空气,伸展开双臂,犹如从监狱下水道爬出来的肖申克,在暴风雨中迎接自由一般……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却发觉自己正睡在床上,刚才的景像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
高旭苦笑地摇摇头,潜意识中的危机感实在太沉重了啊。
虽说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对于敌我双方的实力,在战术上不得不重视敌人。但如今在江南,布置着满清将近五分之一的实力,一万多满蒙铁骑和辽东汉旗军核心力量,环伺着南明数十万的绿营降兵。豫亲王多铎,贝勒博洛、尼堪、勒克德浑,还有大明朝昔日文武双全的柱国之臣洪承畴,这些亲王、贝勒、大汉奸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物,绝非高旭这样初入军伍的菜鸟可比。
虽说高旭有后来人的优势,但他初到大明便卷入江南反抗剃发令的激流之中,根本没有时间像很多穿越小说中的那样,找一块基地开金手指,凭着阴兵发展流起家。要是在这个留发不留头的热血怒潮之中退缩,由着江南民众发抗的意志冷却,让富裕的江南成为满清征战天下的粮仓钱仓,以高旭的性子,绝非他所愿。
不管如何,无论成败,既然身在这个时代的漩涡之中,高旭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迎接这个大时代轰轰烈烈的的洗礼。
高旭收拾情怀,压下由恶梦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又下意识地摸摸脑袋,不是金钱鼠尾的短发让他很有存在感。
自从七月份在江阴剪辫举义之后,高旭便顶着一个光头举着反抗剃发令的旗帜,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有了一头的短发,但要蓄到时人那一头披肩的长发,着实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高旭索性在他的旭卫营,也就是后来整编的旭卫镇中推行短发,鼓动削发明志,不完成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大业,就誓不蓄发。
当然,这种削发明志的硬性规定,开始高旭只在旭卫镇中作为试点推行,毕竟同盟军高举的是发抗剃发令的大旗,削发是一件极为敏感的事件。但一头飘逸的长发,对于火枪兵来说,着实不便,也不符合高旭对近代军队的军容建设。
幸好旭卫镇是完全忠于高旭的亲卫部队,而且完全以纯火器的新制建军,徐鸿的性格虽然严谨得近乎古板,但在这个问题上认同了这种削发明志之举。
但在铁一镇之中,却是长发与短发并存。徐玉扬的铁一营,项真达的铁三营,其中的大部分军士基本上都是长发。但罗子牛的铁二营,以及鲁无巧的铁四营,因为他们俩人都有有剃发降清的经历,而且这两营的兵士大部分来自剥发后的绿营军降兵,自然都以短发为主。
而在现实中,江南虽然发抗剃发令最烈,但像常州、苏州、松江这样的大城市的居民都在沦陷之中奉行了剃发令,将来同盟军的控制区,以及招收的兵源中,肯定大部分是剪辫后的光头,全军军容的短发化也是不得已而行之。
对于这点,也正中高旭的下怀。
在这个时代,头发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种标识。同盟军的短发,既区别于北方清兵的金钱鼠尾,也区别于南明残存地区的长发。很显然,这符合高旭把同盟会、同盟军作为独立势力发展的目的。
∶∶∶∶∶∶
十月中旬的清晨已是极为的凉爽,只是当东方的朝霞簇拥着冉冉升起的旭日,那朝辉缓缓地拨开吴淞城上空那一团团晨雾,显露出城西校场中一支静立肃穆的军伍时,那种怡人的凉爽便被金戈铁马的凝重、压抑以及将士们视死如归的狂热所替代。
在旭日东升之际,在城内偌大的校场上,静静地阵列着同盟军铁一镇和旭卫镇的二万余人马。
在朝阳之下,青天白日的中华旗在校场上冉冉升起。雄伟的鼓乐声激荡在校场的每一个角落。将士们行着击胸军礼,用肃穆的目光看着中华旗升到了旗杆之巅。而旗杆上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八个大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对于同盟军来说,每日早晨会操的升期仪式是必修之课。以高旭看来,每天全体将士对中华旗的宣誓有助于那种民族概念的潜移默化,而且这也是一个凝聚团队精神的有效方式之一。
在校场上,集结在右翼的一万人马,是铁一镇徐玉扬、罗子牛、项真达的三个主力营。
作为同盟军的野战主力,铁一镇已是声名在外。无论是作为同盟军前身的高字营参加的江阴小石湾之战,还是铁一镇初创时屡败屡战几乎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常熟之战,直至黄渡大捷之后光复松江府全境的势如破竹,同盟军铁一镇已创下了赫赫威名。
那些脱胎于南明官军的绿营清军,已根本不敢直面铁一镇的兵锋,至于在满清军中,铁一镇的铁血与疯狂已让镇国将军拜音图退避三舍。当然,铁一镇成军时间尚短,仍然不屑视之的满将大有人在。
作为提督以及军魂人物的徐玉扬,更是拥有不下于身为同盟会领袖、同盟军督帅高旭的声名。徐疯子的大名已让那些领教过他疯魔气质的清兵们闻风丧胆,而在江南普通的民众心中,徐疯子则是盖世的勇将。
绰名疯子营的钢一营,也是徐玉扬的亲兵营。其中的骨干军官都是来自江阴小石湾之战后的老兵。经过九月在黄浦江东岸的扩军之后,全冷兵器的疯子营已从一千人扩编到三千人,其中有一千长矛兵,二千刀盾兵。
与侄子徐鸿不同的是,徐玉扬从来不相信火枪火炮,以及一切带着火药味的东西。
“刀是你的第三只手,盾是你的第二个胸膛。而火枪,不过是插在屁股上的一根尾巴,它的用处不过是开战时放个响屁而已。”
在明末官军中,那些旧式的鸟铳,每当临战时,总由于惊慌失措而在射程之中施放火枪,的确犹如放个响屁而已,根本没有却敌之效。只是当把火器奉为致胜之道的徐鸿听到族叔如此言论时,只有无奈地摇摇头。
铁一镇的第二营,号称铁二营,是罗子牛部。
罗子牛原是原刘良佐的麾下将领,在小石湾之战反正,在常熟之战中,他死守虞山,凭着骁勇成为同盟军的知名战将。与徐玉扬疯子营不同的是,罗子牛的第二营除了一千长矛兵,一千刀盾兵之外,还有一千火枪兵。由于高氏工坊自生火铳产量的局限,而且自生火铳的配给优先的是旭卫镇,罗子牛部的一千火枪兵使用的仍然是从绿营军缴获的旧式鸟铳。
罗子牛放牛娃出身,以牛为名,又长得又矮又壮,犹如蛮牛,拿着在江阴从满将尼尔康手上缴获的重达百余斤的狼牙棒,凭着超强的臂力,舞动狼牙棒,一扫一大片,于是在绿营清军之中,便给他取了“牛魔王”的绰号。他性子有点愣,他一旦犯了愣,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然,这种愣头青的特质也是一种认定青山不回头的蛮横、倔强、执着。
作为同盟军中最年轻的将领,铁一镇骠骑营的统领项真达,其部三千枪骑兵是同盟军中唯一的一支骑兵营。
让人瞩目的是,枪骑兵的长矛头处别着小型的青天白日中华旗。
同盟军的战马都来自战场上的缴获,但要训练一个合格的骑手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在实质上,骠骑营的大部分枪骑兵还只是马上步兵,但是,同盟军的训练强度极大,身为枪骑兵,为了熟悉马性,训练马术,几乎一天到晚都在马上吃喝拉撒。
项真达那富有传奇色彩的身世,自称江东项羽后人的他凭着出众的枪法,以及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悍勇,创下了“小楚霸王”的绰号。而且的身材素质让人眼红不已,将近一米八的魁梧身材,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浓眉大眼的英俊面容,由于年仅十八,在眉目之间还留着普通大男孩诸如羞怯、稚气的内向特质,但是一到了战场,那羞怯便被家破人亡的仇恨所代替,那稚气也化为有我无敌的冲劲。
“只要他手上有一根铁枪,千军万马也挡不住他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