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度日不知年岁,当苏瑾能够站起身,完全依靠自己在平路上慢慢走步时,已经是九月初了,再有半个来月,便是苏僳族的收获节。尽管力些景和老族长都盛情邀请他们留下参加收获节,可一行人还是委婉拒绝了。
客人要走,力些景这个向导自然也没有继续逗留在熔岩部落的理由,热情的苏僳族族人,在客人即将离去的前夜,以欢歌热舞,来送别他们。
不得不说,苏僳族是个天生能歌善舞的民族,在经济、文化远远落后于太耶朝的泽国,他们没有专业的音乐鉴赏或教习,无论舞蹈还是唱歌不过皆靠天性。在熔岩部落,禾洛一行人注意到,即使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也会咿呀学语般哼上几句歌,歪歪斜斜踏出舞步。
苏僳族族人似乎永远有唱不完的歌,跳不尽的舞,这一夜狂欢,他们唱着响亮清丽的山歌,跳着粗犷豪放的舞蹈,尽情地用歌声和肢体宣泄着自己的满心情感。试问谁能不动容?不被感染?便是冰块子夜,在花寻的带动下也别扭的伸手抬脚,跟自己心爱的姑娘相视而笑。
禾洛跳了一阵,看着大家的脸上都带着不可抑制的狂喜,自己悄悄走出了屋外。
静谧的夜晚,星星低垂,凉风习习,屋内欢声笑语不断,热闹非凡,可热闹是他们的,自己的心中,越发显得孤单寂寥。
她抬头仰望星空,若是人死后真会化做漫天繁星,那么郭绍一定是最耀眼的那颗吧?他会指引着自己走出迷途,迎向光明。禾洛低低笑出声来,整整四个月了,可她终于还是不能忘怀,心中如此空洞,仿佛一切都没有意义。
世上最痛苦的,便是深爱我的你已死去。而被深爱的我仍活着。
我不能跨越生与死的距离与你相见,每每怀念总是让人痛不欲生,却不得不忍受着时间将你的样子一点一点从我脑海里剥离。生又何欢,死亦何苦?
次日清晨,苏僳族族人再三挽留后,一直将禾洛一行送出了山寨。直到通往潭火城的路上。力些景背着苏瑾走在最前,其后紧紧跟着风暖、禾落和花寻,子夜最后。老族长屹立在道旁挥舞着双手,熔岩默儿红了眼圈,眼睁睁看着她倾慕的爱人渐行渐远……
回宾州地一路却是分外顺坦,甚至没有像来时那样受到盘问。一行人走在宾州街上,看着来来往往衣饰各异的路人,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太耶朝的土地上,会有这么多苏僳族的人?
也曾拉了几个路人询问。不料人家三缄其口。像惧怕什么似地不肯透露半分。连猜带蒙地。风暖意识到。宾州沦陷了。风暖地猜测终于在见到宾州知府后得到了证实。
当然。明面上并不是这么说。宾州知府冠冕堂皇说了一大串。什么现在国势危急。友国泽国派兵协防。相应地。宾州便也放宽边关政策。容许泽国人大批进入宾州贸易生活。
太耶南朝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北朝接连攻下南朝数城。甚至有传闻。已经有不少北朝军混入了南朝都城洛城。连当今主君都已受制。真相究竟如何。自然不是风暖这一行人可以知道地。
回了幽州侯府。定北侯纪纲已经成了闲散侯爷。赋闲在家。成日里不问世事。借酒消愁;赵氏既要忧心儿子。又要烦心丈夫。半年不见就老了几岁;青岚带着她地一双儿女。亲自负责教养。还要操心侯府诸事;琳琅守着她失而复得地长子纪瑶希。深居简出。几乎成了隐形人。
风暖与禾洛地回来。倒是让侯府添了几分生气。不过一切和平假象在纪纲气哼哼摔了酒杯后就消弭于无形。
“昏君佞臣。国之将亡矣!”
旁人皆不敢触霉头。赵氏忧心忡忡。当即抹起了泪眼,“侯爷你这是成心不让大家好过了!”
禾洛心中黯然。只低头不语,她这个荣华郡主只怕也早已名不副实了吧。回幽州之前,她曾绕道去了冀州,去见郭绍爷爷郭袁。上次见面还是老当益壮的老人家,此时却骨瘦如柴,精神委靡。
禾洛愧对他,在他跟前长跪不起,称愿意代郭绍尽孝道。郭袁也不正眼看她,只是疲累道,“长思命中当有此一劫,怨谁都怨不得。”便挥手让她离开了。
禾洛心知,即使宽容大方如郭袁,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孙子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死。他虽然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神色间却完全表达了他的意思,“从此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触景伤情也罢,不肯原谅也罢,禾洛一句话没多说,含着泪一步一步离开将军府。她早知会如此,可即便知道答案,她却依旧要跑这一趟。她欠郭绍地,怎么都还不清了。
禾洛在侯府没呆几日,便执意要去落迦山,只因风暖一次无意透露,天下之势,尽在天机宫掌握。即便不为自己,她也该为其他人想想,她要去寻一个答案,寻一个转机。
天机宫又岂是人人去得的?风暖深知禾洛不会轻易死心,甘心犯宫规带她去。为了侯府的安全和大局着想,禾洛将子夜、花寻和苏瑾都留在了侯府,只跟着风暖去了落迦山。
山路漫漫,前途渺茫,禾洛跟着风暖,默默地绕过无数迷瘴,躲过无数机关,柳暗花明处,天机宫巍峨地宫殿赫然在目。
心思重重,无心仔细打量,禾洛紧跟着风暖一起走入正殿。不知什么原因,一路上见到的人很少,只有几个负责打扫的弟子在忙碌,见到禾洛这个陌生来客也无动于衷,风暖说,其他人大概也都被派下山去了。
名为天机阁的正殿,居住着天机宫的最高领袖——天机老人,风暖一进正殿。就掀了袍摆直直跪了下去,禾洛微愣,也学着他跪下了。
“既已知罪,还不去赏罚院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