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耀阳三人听得,恍然大悟。
难怪郭永康那么快就有了结果,人家敢情不是临时查探,而是早就对自己三弟的公司“了如指掌”。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成衣公司,顾名思义,就是做衣服的一个集团。
客户看了货品觉得满意,交付订金,订下货物,这是正常商业行为。
而人家客户如果有个什么变故,比如资金跟不上,或者其他生意出事了,不能再要那批货,损失订金,那也是正常的。
别说成衣公司,就算是成衣小工厂,每年也难免碰上几起这种事件。
翻手会里面,就有做成衣工厂的会员,他们陈货多多,上次就拜托托尼和狂龙,运往越南、菲律宾等地倾销。
也算是减小损失,废物利用。可是货物全部不见了,那可就不正常了。
这种情况,也唯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本来就没有那些单子,郭家三弟造假,让公司认为是商业损失承受了,而他拿着那笔钱,不知道去了哪儿。
第二,是有那些单子,也有那些陈货。
郭家三弟胆大包天,直接打包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自己私吞了那笔钱。
无论哪一种,只要捅出去,对于郭家三弟的打击,都是可以想象的。
毕竟,公司不属于他私人,而是郭老先生的公司。
郭家这些儿子,也就是管理者而已,坐着高位,每年享受分红。
损害公司利益,不仅是郭老先生受损,其他公司股东也会跳脚的。
桌上三人都明白过来,郭俊第一时间就兴奋了,欢喜道:
“那还等什么,爸,我们马上回去去找爷爷,把这些事捅出去”
“到时候三叔铁定玩完。”
“不可以!”
郭永康当即否决,严肃道:
“你爷爷这辈子最重视公司声誉,家族团结,如果这件事我们去捅,让外面所有人知道,你爷爷恐怕马上就会倒下。”
呃!
郭俊被咽住,想了想,也觉得父亲所说有理。
他虽然想弄他三叔,却不愿意送自己爷爷归西啊。
老人家八十几岁了,一辈子才竖起来的牌子,被人一下子推倒。说不得,还真可能会倒下去的。
而且,大房捅三房,这就是“手足相残”啊。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不可能不作为吧?
郭俊自己没办法,也只能嚷嚷道: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我们还要帮三叔瞒着?”
郭永康眉头微皱,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而此时,雷耀阳突然话语道:
“郭先生回家去说,确实不太合适,这件事由外人去说,反倒好一点。”
“老人家看重公司声誉,只要提前说明,郭氏也好,郭家也好,都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的波及,那就行了。”
“我倒是有个办法,我们可以这样.……”
四人围着小咖啡桌,开始起了嘀咕,而说话的,多是雷耀阳。
郭永康、郭俊、陈少伟三人,皆留神听着。
最终,也不知四人谈了些什么,离开咖啡厅时,无不笑容满面。
郭氏府邸,位于港综市浅水湾区。
这是一座占地数十亩,兼中西风格,连绵十栋的别墅群。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一位白发老者站在落地窗前,欣赏着窗外风景。
此时,正直七点,老者已然是晚饭后的休闲。
望着天空中那一抹斜阳,老者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道不清的情绪,感慨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看了有一会儿,老者回首环顾大厅,空无一人。
心里,感觉非常难受!
这位老者,便是郭氏的创始人,港综市赫赫有名的商界前辈“郭毅”。
郭毅的命,其实非常的苦,从小父母双亡,有记忆以来,便在街上流浪。
直到十岁那年,被一位好心的钟表店老板收留,开始在店里面打杂。
当时还是一九三零年,手表那东西,可太高端了,属于富人家的东西,穷人们根本用不上。
郭毅很机灵,借着在店里帮忙的功夫,认识不少港综市富贵人士,为他以后创业打下基础。
后来,钟表店老板因为种种原因,准备离开港综市,移民去国外。
钟表店,他当然也不打算要了。
那位老板,也确实是个好老板,绝对属于旧社会的义商。
他自己不要钟表店,却不往外卖,先行召集了所有伙计,问他们是否愿意“接手”做下去。
至于店面钱财,待他们生意做起来,再还也不迟。
“老板有义,顾工讲情”,郭毅抓住那次机会,联合好几位雇员,共同向老板求请接手。
接下来,郭毅也就从那家小店做起,慢慢成为港综市钟表大亨。
至于他从前的老板,郭毅发达之后,曾经多次去国外看望。
六零年代那位老板去世,已经是港综市富豪的郭毅,甚至亲自动身,前往抬灵,并且给予那位老板子孙许多钱财。
也是因为这辈子的“传奇经历”,郭毅这辈子最看重“情谊”二字。
他喜欢热闹,渴望亲情,也尽全力维系好与搭档、下属、朋友之间的感情。
所以郭家,也是港综市很少见的大家长之家。
郭毅今年已经八十岁了,都还不愿意分家:
不是因为他舍不得放下手中权力,只是因为他喜欢那种“合家团员,热热闹闹”的气氛,即便心里清楚,那样的气氛其实并不正常。
就好像现在,吃完饭不过半小时,郭家众人便作“鸟兽散”,都走得没了踪影,各忙各事,或是回去了自己别墅。
就连自己的三个妻子,也去了“儿女”那边。
“哎!”
轻轻叹了一口气,郭毅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夕阳照身,好像也昭示了一代商业奇人的最后时光。
“爷爷!”
“爸!”
正当郭毅陷入自己思绪,闭目准备小歇时,两道招呼声从后面传来。
郭毅回首一看,来者有二,正是今晚吃饭时,没看见人的大儿子郭永康和五孙子郭俊。
“阿俊,你最近都跑哪儿玩去了?这一个礼拜吃饭都没看到你。”
郭毅挺喜欢郭俊这个五孙子,见到他出现,马上招呼道。
至于大儿子郭永康,郭毅没有招呼,倒不是因为无情,而是信任。
他这个大儿子,和自己一样,都是稳重的人。
无论事业和家庭,皆处理得不错,从不会让自己担心。
“爷爷,我最近和朋友忙生意,这才没回来。这不,今天一有时间,我马上就回来看你老家人了。”
郭俊说话很甜,几步走到郭毅身边,做乖孙子状。
“忙生意?”
郭毅看着郭俊,慈祥笑道:
“阿俊,我们家就有很多生意嘛,如果你想做什么,直接告诉爷爷。自己要出去打江山,很辛苦的。”
这一句话,郭毅的心态其实就可以看出了。
他根本已经不在乎所谓的事业,只希望“子孙安康”就好。可惜,郭俊还年轻,并不能体悟老人家的苦心,直接道:
“爷爷,其实今天我还带了朋友回来,他想要见您。”
“你的朋友?”
郭毅听得大笑,打趣道:
“你的朋友想见我这个老头子。哈哈哈,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求爷爷?”
“不是,是这样的。”
郭俊摇头,就想要解释。
而此时,郭永康生怕自己儿子说话没轻没重,打断道:
“爸,阿俊的朋友我见过了。他上门不是求帮忙,恰恰相反,我们郭家可能还有事要麻烦他。”
“哦?”
郭毅脸色一正,他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太了解,心知他从不胡说八道。
在自己的面前,他更加不会没由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出了什么事?”
郭毅看向自己大儿子,直接问道。
“那人是个警察,他来我们郭家,是因为一宗案子。”
郭永康不敢隐瞒,老实话道。
“警察,案子?”
郭毅听得,脸色更沉,问话道:
“我们郭家有人犯法了?”
“不是,要严格说起来,我们还是受害者。”
郭永康摇头,话道:
“案子也不是现在的案子,发生在三年前。至于具体的细节,爸,我也不好说,不如让那位阿sir告诉您知吧,不过爸,您听完以后,不要太激动。”
“恩?”
郭毅听得,心知事情不简单,什么受害者,什么三年前,他完全听不懂。
可是最后儿子又让他不要激动,这其中猫腻可就大了。
强烈好奇之下,老爷子拍板道:
“好,那我就见见阿俊这个朋友,带他进来吧。”
“阿俊,去请雷sir进来。”
郭永康这才敢命令儿子带人。
也能看出老爷子郭毅,在郭家的威信试想雷耀阳要见郭永康,只是让郭俊叫他过来就行了。
而现在呢,即便到了郭家,也只能在外面候着。
父子俩人怕老爷子生气,只能先行入内,等到老爷子答应下来,方才敢请人进门。
郭俊答应一声,马上走出了大厅。
很快,一身得体黑色西装,身材伟岸,气质卓绝的雷耀阳在郭俊的带领下,步入郭家大厅。
“好高的人啊。”
老爷子见到雷耀阳,远远还没看清相貌,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不凡,在郭永康的搀扶下起身,也算给足面子。
郭家主别墅大厅。
雷耀阳与郭毅第一次见面,漫步近前的同时,皆在互相打量。
郭毅对于雷耀阳高大的身板,颇有几分吃惊,观其挥臂有力,脚步沉稳,第一印象也不雷耀阳看郭毅,其神情古井无波,面色从容淡然,也心中暗赞:
“不愧是郭氏当家人,沉稳气度,给人予泰山之重。”
双方靠近,或者说是雷耀阳走到了近前。
郭俊赶紧做起了介绍,热情道:
“爷爷,这位就是我朋友,世界赌神,港综市最年轻的高级警司,警署署长,雷耀阳!”
“雷耀哥,这就是我爷爷了。”
“老爷子,你好。”
雷耀阳点头,先行行礼,抱拳拱手,尽显豪迈。
“恩?”
郭毅见得,双眼大亮,对于郭俊介绍的身份,他是一点没在意,反而看到雷耀阳的作势,兴趣大增。
郭毅语气淡然,话语道:
“现在上门拜访,无不双手握上,以表示对主人家的尊重。很少有年轻人,这样表示了。”
“年轻人,你懂得抱拳的意思吗?”
“左掌为文,右拳为武,抱住拳头,一来,是对于前辈的问候、请益。二来,拳头抱住,表明上门只是为友,非是为仇。”
“当然,这是我们近代对于抱拳的理解。要论及历史,可追溯到明末清初,立掌如月,握拳如曰,曰月并出,意思为大明,反手推出,意思为反清。”
“老爷子,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啊?”
雷耀阳一脸微笑,侃侃而谈。听得雷耀阳这一番话,郭永康和郭俊父子俩都傻了:
区区一个抱拳,还能说出这么多由头嘛?
而看老爷子的样子,好像兴致还极高啊。
要知道,老爷子这个人非常沉稳,与外人接触,如若外人不先说话,老爷子可以陪你坐一下午,熬到你不得不先开口。
今天老爷子看到礼节,马上就说话了,这是及其少见的。
在郭俊的印象里面,甚至都没见过。
“哈哈哈,对,年轻人,你说得很对。”
郭毅此时看起来兴致确实很高,甚至大笑起来,赞赏看着雷耀阳,又话道:
“不过年轻人,你就不怕我不懂这些意思,反倒会觉得你抱拳太失礼,对你第一印象就不好嘛?”
“当然不怕。”
雷耀阳摇头,微笑道:
“一来,我上门是带着善意而来,并不是找麻烦。对于郭家,对于老爷子,我也无所求。”
“这二来,进庙先拜神,进屋先叫人,我既然上门拜访,当然做过一些功课。老爷子生于老年间,而当年的港综市,抱拳才是我们华人的礼。”
“别人可能不懂,但我相信老爷子,一定懂,并且会觉得很亲切吧。”
“哈哈哈,好,说得好。”
郭毅又一大笑,看起来十分开心,话道:
“抱拳才是我们华人的礼啊,这个年代,懂得这个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握手,那是鬼佬的玩意儿,不是我们的东西。”
说着,郭毅同样抱拳拱手,整个人好像年轻了十岁,振奋道:
“年轻人,指教了,你确实让我感觉到亲切,也让我想到很多往事。”
“来,年轻人,请坐,我们慢慢聊。”
“去把我的好茶拿出来泡上。”
“是!”
郭永康父子看得佩服不已,这雷耀阳可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老爷子哄得这么开心,还要泡茶招呼他,这种待遇,完全是老爷子好友才有的啊。
郭永康亲自去到一边泡茶,雷耀阳和郭毅落座,而郭俊候在一旁,像极了旧社会地主家接待客人的情形。
“年轻人,这些老礼都是谁教你的?”
坐下之后,郭毅饶有兴致,聊起家常。
雷耀阳倒也无所谓,老实话道:
“是我师傅教我这些的,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最好的东西,永远是我们华人自己的东西,我们华人每一个传统,每一个礼节,或许看起来平平无奇,却蕴含了无数先辈的智慧,用意深藏,不是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可以将它们替代的。”
“当然,货卖识货人,东西再好,很多时候也是白费。”
“就像老爷子所说的,要是没人懂得欣赏,反倒以为你这些是烂货,是陈货,反倒“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郭毅听得,叹了口气,深有感触道:
“哎,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懂这些道理了。很多时候,连好东西还是坏东西都不会分。”
听得郭毅的说法,雷耀阳突然一笑,话语道:
“老爷子也不用太悲观,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伯乐,不就是懂得多嘛!”
“世人皆醉我独醒,有时候感觉也不错啊!”
“而且伯乐并不孤单,这个世上,总有人是念旧的,会记下那些好东西。”
呃…
郭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非常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年轻人,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郭俊在旁边看着雷耀阳与自己爷爷交流,一脸的服气:
他就从没见过一个人,能用几句话就把自己爷爷哄得这么开心的。
而且角度刁钻古怪,简直让人看不明白。
而郭毅为什么这么开心呢,很简单,老家人太寂寞了,而且没人能懂他。
他为什么强行十几个子女不分家,大伙每天一起吃饭,没人懂,没人理解。
他遵从旧时代做生意的品质,有人暗骂他笨,他也是知道的。
他太多的不理解,太多的格格不入,其实让这个商界纵横的老人很是压抑。
可今天,面前这个年轻人告诉自己了:
其实很多事不需要强求,你就当自己是伯乐,世人皆醉,你最犀利,那不就行了嘛。
这样的话,胜过无数的安慰,一下让老人不仅感觉自己也有人理解,而且觉得眼前人就是自己同类。
他也讲老礼,他也很传统,即便他岁数不大。
心情舒畅,郭毅声若洪钟,大声催促起来:
“永康,让你拿个茶叶,怎么拿这么久,快点,把我那一套紫砂茶具也拿出来,我今天要亲自露一手,招呼小友。”
开心之下,郭毅连称呼都变了,从年轻人变成了小友。
一脸兴致勃勃,郭毅慈祥道:
“小友,你会品茶吗?”
“好坏倒是能喝出来,实不相瞒,平时我也有喝茶的爱好,最喜雨前龙井。”
雷耀阳点头,微笑道。
“雨前龙井,好茶,我这里也有,小友,你稍等啊。”
郭毅更开心了,亲自站了起来,直奔卧室,看架势,是准备拿点“珍藏”出来招待客人。
嘶…!
将自己爷爷的做派从头看到尾,郭俊直吸凉气,见没有了外人,佩服看向雷耀阳,小声道:
“大哥大,我爷爷很少亲手泡茶招呼客人的,他泡的茶,我都只喝过两次,想不到今天他会这样开心招呼你。”
雷耀阳摇了摇头,话语道:
“老爷子是你爷爷,你如果真心坐下陪他喝茶,他每天都泡,也乐此不疲。只喝过两次,恐怕是你只愿意喝那两次吧。”
“这…”
郭俊听得,灿灿一笑,有些尴尬。
的确,郭俊根本就不喜欢喝茶,和一般年轻人一样,红酒大虾才是他的爱好。
你要让他坐下来,还是陪着一个老人喝茶,简直难受。
泡茶都要很久,最为关键是,一边喝茶,老人一边教育,郭俊就那两次喝下来,都觉得很头痛啊。
看着郭俊的样子,雷耀阳心下摇头,话语道:
“阿俊,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几句话功夫,就把老爷子说得喜笑颜开吗?”
“因为大哥大懂得多。”
郭俊这次倒是聪明了,给出正确答案。
雷耀阳点头,又话道:
“是啊,我懂得多,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从哪儿学来的?”
郭俊摇头,表示不清楚。雷耀阳也不含糊,继续道:
“我先前和老爷子聊的那些,有些是我师傅教我的,有些是我从一些老前辈那里学来的。”
“当年我在赤柱监狱工作,监狱里面很多老前辈,他们就喜欢喝茶,也喜欢聊天。”
“老实说,一开始我和你一样,觉得茶有什么好喝的,坐下来一聊就是一下午,浪费光阴,还不如去做点另外的事。”
“可后来经历多了,我慢慢静下心来,开始学着品茶,学着听那些老前辈闲聊。”
“人老,不是废了就是宝,这话真是一点不错。我从那些老前辈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包括传统、礼节、规矩等等,可以说是这辈子都受用无尽。”
“阿俊,你觉得你爷爷,是废了,还是块宝呢?”
“当然是宝啦。”
郭俊几乎没有犹豫,马上就答出这话来。
他虽然是纨绔,也明白今天的纨绔生活,就是爷爷为自己创造的。
老爷子是郭家的顶梁柱,即便现在都八十多了,依旧还是。
这样一个人物,别说现在身体还健康,即便瘫到床上去了,同样属于“宝”啊。
“既然是宝,你近水楼台,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听听他的话,和他聊聊。”
雷耀阳抛出问题,意味深长道:
“老实说,我几句话就能把老爷子说得这么高兴,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老人家太寂寞了,这你都看不出来?”
别人和郭俊说这些,郭俊未必会听,甚至都不会和你谈到这里来。
可雷耀阳说的,郭俊耐心听了,也顺着他的话想起来:
是啊!自己爷爷为什么几句话就被逗得这么高兴,还不因为共同语言嘛。
反过来推敲,平时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太少,或者说根本没有。老人家八十几岁了,儿孙环绕,表面看似幸福,可无言的苦闷,有时候更加致命。
毕竟,无儿无女,没人倾诉,那还能说过去。
偏偏是这么多儿女子孙,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那是何等的心酸啊。
郭俊有所领悟,脸色也变得正经起来,请教道:
“大哥大,那我该怎么做?”
雷耀阳涃然笑道:
“先学会喝茶吧,正好你爷爷又是专家,老师都不用去外找了。”
郭俊完全明白了,正色点头,话语道:
“好,从明天,不是,从现在开始,我只要有时间,就来和爷爷学喝茶。”
咚!
两人正聊着,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传来。
“恩?”
回头一瞧,老爷子郭毅就站在卧室门口,声音是他手上“茶叶桶落地”的声音。
此时,老爷子眼圈有些发红,一边弯腰捡茶叶桶,一边掩饰话道:
“哎,人老了,手脚真是不利索,拿个茶叶,这也没拿稳。”
雷耀阳却是知道,郭毅把自己和郭俊的对话,听了一半。
雷耀阳耳力何其恐怖,即便没有回头,也很清楚不远处卧室的动静。
适才雷耀阳和郭俊的一番话,一半真心,一半也是助郭俊一臂。
他笃定郭俊会听自己的话,给出让老爷子欢喜的答案,这才加以引导。
结果不言而喻,老爷子听到一些,听到雷耀阳对郭俊的提点,也听到自己孙子以后都愿意来和自己品茶。
这对一个子孙环绕,却无一人在侧,又渴望亲情的老人,不下于中了“五百万彩票那样的激动。
看着郭毅弯腰捡茶叶桶,雷耀阳再次小声提点道:
“你还站这儿看什么,还不过去帮忙。”
“哦,对!”
郭俊听得,反应也不慢,一边小跑,一边招呼道:
“爷爷,让我来行了。”
“好啊。”
老爷子倒是不客气,马上直起了身子,欣慰看着孙子捡茶叶。
“爸,怎么了?”
与此同时,手里拖着紫砂茶具的郭永康总算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水桶的佣人。
他也听到了动静,生怕老父摔跤之内的,着急道。
“什么怎么了,让你拿个茶具,我又没藏起来,这都多久了,还不如我这个老家伙。”
郭毅随口训斥一句,这也是习惯成自然了这个大儿子,郭毅和他相处时间最长,从小就带他出来做生意,这种训斥,倒也是一种亲情的表现。
郭永康也习惯,见老爸没什么事,马上吩咐佣人摆桌,放上茶具,烧起热水。
佣人服务周到,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也学过茶艺,烧起热水后,开始拿出茶具,准备操作了。
“都别动,让我亲自来,今天贵客上门,我要亲自露一手。”
郭毅赶忙阻止,一边吩咐佣人退下,一边又热情招呼道:
“小友,来,过来坐,试试我泡的雨前龙井,看看怎么样。”
此时,对于雷耀阳这个初识还不到五分钟的人,郭毅好感是爆棚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懂得老礼,而且还能教导自己的孙子。
就这种朋友,郭毅巴不得孙子多交几个才好。
郭家老爷子为主人,亲手泡茶,雷耀阳为客,品茶同时,全力说出不少自己对茶道的研究观点。
两人越聊越投机,正事没开始说,家常都快聊了两小时。
眼见天色,从夕阳西下,已经全黑,大厅内所有的灯也都亮起来了。
郭永康心里直骂娘了:
“我靠,这有完没完啊!”
这雷耀阳是自己儿子的朋友,老爷子也确实第一次见面。
如果不是自己知道这一点,恐怕还会以为这人是老爷子的“忘年交好友”呢。
这人“待人接物”,绝对是一绝啊,这才多长时间,两人聊得让自己都没法插话了。
“哎,等吧!”
好不容易又等了半小时左右,一壶茶都已经喝完。
老爷子兴致高涨,又把他平时舍不得的宝贝茶叶往紫砂壶中放时,郭永康总算抓住机会,忙话道:
“!”
“什么事啊?”
郭毅看了眼儿子,手上动作可不慢,话语道:
“我还要请小友品一品我这极品铁观音,你不想喝是吧?那你先回去睡!”
“不是!”
郭永康一脸便秘,直接道:
“爸,雷sir先生今天过来,是有正经事谈的。”
呃…
郭毅动作一顿,这也才想起来:
对啊,小友是自己孙子的朋友,上门来是有事的,好像还是关于什么案件的事。
自己是太寂寞了?
抓到一个谈得来的友人,什么都忘了?
心中自嘲,郭毅将茶叶放好,又把水倒上,这才道:
“好,那我们先谈正经事,谈完茶应该就正好能喝了。”
说着,郭毅看向雷耀阳,慈祥道:
“小友,你有什么事直说,我听着。”
经过初步的接触,雷耀阳此时对这个老人也有几分好感,觉得这人是真应了那句话,越老越小,很是有趣。
他一点不像所谓的“商界传奇”,和邻家老人根本没区别。
适才喝茶,因为一些见解不同,差点拍桌站起来。
可是你一旦说得有道理,他又“若有所思”,马上肯定。
“城府、沉稳、险诈”
商界传奇该有的素质,雷耀阳在他身上一点没看到。
现在说正经事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点变化。
雷耀阳心中暗想,表面神色也开始转正道:
“老爷子,阿俊一开始介绍的时候也说了,我呢,其实是一个港综市警察。”
“几天前,我们警署接到报警,是一宗绑架案,涉及到的绑架金额,足足有几十个亿,案情重大。”
“这样重大的案情,我们警方马上就采取了行动,经过严密的部署,果断的出击,就在前两天,成功救出了人质,抓获了绑匪。”
“恩!”
郭毅留心听着,也放下了摆弄功夫茶具。
可他暂时没听出,雷耀阳所说这些和他们郭家有什么关系。
雷耀阳话语继续:
“这么大的案子,我们警方即便已经破获,人也抓到了,可还是要调查清楚。特别是绑匪的底细,还有没有同党,这些都要明明白白。”
“经过查证,那位绑匪的首脑人物,叫作“张子豪”。他这个人很奇怪,甚至不像我们想象中的绑匪那样,已经穷途末路了,豁命赌上一把。”
“张子豪呢,他身家过亿,曰子可以说并不差,比一般港综市市民,更是好了太多。”
“而他有个缺点,就是好赌,本来几亿的身家,输得只剩下一亿。”
“为了继续赌,又或者心有不甘,所以才想到了绑架。”
听到这里,郭毅来了精神,借机教训道:
“阿俊,听到小友的话了嘛,玩归玩,千万别染上了赌,不然再多钱也不够你输的。”
“爷爷,我很少玩牌的,就算玩,也是和几个朋友,很小的。”
郭俊赶紧点头,回话道。
可他这个回话,郭永康并不满意,也借机教训道:
“爷爷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以后小玩也别玩了。”
或许是因为先前郭俊的表现,说过以后会陪爷爷品茶。
这会儿,郭毅对自己这个孙子可是很宠爱的,听得郭永康的话,马上又训了过去:
“永康,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限制过你连应酬都不能的吗?我和我孙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呃!
郭永康尴尬静声,也不说话了。
雷耀阳看着这爷孙三人,觉得很有意思:
爷爷训老子、老子训孙子,孙子被训,爷爷又不高兴了,又要训老子。
当然,雷耀阳也没耽搁,待三人说完,又继续道:
“当时,我们警方对于张以豪既然有过亿的身家,感到非常奇怪。”
“因为他的所有底细,我们都已经查得很清楚了,祖上数五代,都没有一个有钱人。而张子豪,年轻时,也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从没有过做生意、中奖等信息。”
“所以,我们警方断定,他的财产来路不明,或许里面还牵扯到其他什么案件。”
“经过一天一夜的较量,最终张子豪交代了他财产的来源。”
老爷子郭毅此时已经完全跟着雷耀阳的节奏,把听案件当成听戏,觉得极有意思。
对张子豪的财产来源,他也好奇起来。
可没曾想,雷耀阳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老爷子跳起来。
只听雷耀阳话道:
“据张子豪交代,三年前,他曾经还绑架过一次,那一次成功绑票,并且收到了赎金。”
“他也是从那一次开始,由街头混混,转变为身家过亿的人。”
“我们警方也调查过了,他所说的,确实能够对得上。他所有资产,也确实是在三年前才开始置办的。”
“至于张子豪成功绑架的人,据我们再三确认和调查,正是郭家的人。”
“什么?”
老爷子郭毅坐不住了,主动问道:
“是谁?”
“郭家三公子,郭永安。”
雷耀阳道出名号,一边说着,一边拉开公文包,拿出多份文件,递给老爷子。
老爷子郭毅立即接了过来,上面是用普通a4纸,写的密密麻麻,都是一个叫张富子豪的口供。
正好,供词就是关于他财产来源的。
这个叫张子豪的承认,他绑架过郭永安,当时是和郭永安老婆电话联系,谈判赎金的问题。
最后交付赎金的,是一位额头有颗痣的中年人。
地点,时间,人物,一切都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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