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齐家姑嫂打发回去后，车队继续前行。</p>
许是母亲脸上表情太于严肃，一向闲不住的小葡萄，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没有再继续闹腾大家了。</p>
见到此等情形，番莲不禁心潮起伏。</p>
齐家的公婆、姑嫂之间的事，外人或许理不出头绪来。这些年，自己作为伴在舒眉身边唯一的知情人，没人比她更清楚眼前女子，到底经历过了什么。</p>
在她看来，秦氏夫人跟五姑奶奶此番赶来，决计不是真心想请舒眉母子回去的。自打回到京城后，她从尚武那儿，打听到一些四爷跟秦氏夫人相处的细节。</p>
依据他的表述，四爷跟秦氏夫人，平日处得跟兄妹一样。因大少爷没回齐家，府里只剩下聪哥儿一位男嗣。摆完二少爷的满月酒后，太夫人特意将四爷跟秦氏叫过去，明里暗里要他们两口子为齐家继续添丁。</p>
可半年时间过去了，秦氏那儿没半点动静。后来听说，郑氏相中了秦氏跟前一位叫“秦桑”的俏婢，鼓动儿媳把她收房。</p>
自打爷把妻儿接回京城，宁国府上下的氛围越发诡异。</p>
四房的主仆自不必说，就是大房的柯姨娘，也是一反常态。</p>
本来，自从柯氏被人接回京城后，一直呆在霁月堂侍候在太夫人身边。帮着带长房独女珏姐儿。自打文氏夫人快进京的消息传来，太夫人将她打发回了丹露苑，说是让她安心伺候国公爷，为长房开枝散叶，其它的事不用她操心了。</p>
将前后的事情串连起来看，番莲似乎能够理解，为何舒眉铁了心不愿回齐家了。</p>
比起高氏时期的宁国府，现在那儿好不了多少。</p>
尤其，竹韵苑经历上次走水事情后，郑氏跟舒眉这对曾经的婆媳，似乎都存下了心结，再也没法子心平气和地共处一室了。</p>
想到离开京城的前一晚上，国公爷对自己的交待，番莲心里越发为难起来。万一出现两边有冲突的情况，她该当如何自处？</p>
照理说，自打她过户给舒眉后，算是文家的奴仆了。可她从小在国公爷身边长大，又是齐家暗卫组织将自己培养出来的，根还在宁国府。若她偏袒一方，对另一方似乎有背主的嫌疑。若不作取舍，就难以在文氏夫人身边继续呆下去。这一切都让她纠结万分。</p>
“禀报姑奶奶，幽岚山到了！”外头赶车的吴师傅“吁”的一声，将马匹喝止停下后，朝车厢方向毕恭毕敬地禀告道。</p>
这让沉浸在愁绪中的番莲，精神不由为之一振。</p>
跟舒眉商定后，番莲身手矫健地跳下车厢，指挥起跟车的护卫。</p>
被母亲拍醒的小葡萄，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伸头向车外一瞧，瞌睡虫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p>
“娘亲，这个地方儿子喜欢，跟回到温州府一样。”小家伙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衣袍还没整理好，一门心思想要跳下去玩。</p>
“慢着！”想着儿子的安危，舒眉立刻板起面孔，一脸严肃地叫住他。</p>
小葡萄回头望向母亲。</p>
“在山上这段日子，你须得听从娘亲的安排。否则，你就一人回京，到姨姥姥跟前，和你表舅舅结伴念书去。”舒眉一本正经地跟他谈起条件。</p>
小葡萄面上一僵，坐回母亲身边：“娘，有什么吩咐，您就尽管说吧！什么时候儿子不听您的话了？”</p>
舒眉脸色微松，跟他交待道：“咱们将要入住的地方，是佛门净地，那里不许大声喧哗的。你到地方后，不能随意乱窜，小心冲撞了寺里的师傅，或者得罪了菩萨。”</p>
小葡萄拍拍胸脯：“娘亲，您就放心吧！儿子又不是没去过寺庙，这点您放心好了。”</p>
见他答应得爽快，舒眉不由松了口气，继续告诫他：“到那里后，不能单独行动。你去哪儿都要带着你的莲姨或者丰叔叔，万不可自己溜出去玩了。”</p>
见母亲一脸郑重，小家伙听话地点了点头。</p>
有这两样保证，舒眉暂时放下担心。</p>
此次前来，她准备给施嬷嬷她们，做一次较大的法事。到时，自己跟着师傅念经，对儿子肯定顾不过来。以小家伙一到外面就如同脱僵野马的性子，到时，难免会有所疏忽，她得提前预防上。</p>
儿子这边刚交待妥当，舒眉一抬眼，见番莲领着一顶轿子到了她的跟前。</p>
“山路不好走，姑奶奶还是乘轿上山吧！”</p>
舒眉点了点头，带着儿子坐了进去。</p>
当一行人来到山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p>
不过，来此地之前，舒眉请将军府管家提前跟寺里的住持打过招呼。是以，她刚一下轿，红螺寺门口就有僧侣迎了上来。</p>
见到的都是陌生面孔，舒眉跟前来引路的知客僧，打听起原先的方丈师傅：“不知云觉大师可还安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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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觉师祖早三年前，就出去云游了。如今执掌寺院的，是他嫡传弟子宏玄师叔。”知客僧双手合十，恭敬地答道。</p>
“宏玄大师？”舒眉想了想，不禁探询道，“是不是擅长医术的那位师傅？”</p>
见舒眉对寺里情况如此了解，那僧人知她是熟客，更加不敢怠慢，回道：“禀施主，宏玄师叔确实擅长歧黄之术。”</p>
听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法师当家，舒眉放下心来，对那僧人道：“那就有劳这位师傅带路了。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就不去打扰大师他们了。明日一早，信女再去拜会。”</p>
“阿弥陀佛！施主请跟贫僧来！”那师傅双手合十，给她行了一礼，上前便去引路。</p>
把舒眉母子安置妥当后，番莲领着一群护卫，到周边巡查环境去了。</p>
待她回来的时候，小葡萄已经睡下了。</p>
想到明天的安排，舒眉将番莲召进来，跟她商议第二天的安排。</p>
“打听清楚没有，明日谁主持施嬷嬷的法事？”</p>
“说是云悟大师。”</p>
“云悟大师？以前他是主持哪个堂的？”舒眉不禁蹙起眉头，那次她住在寺里的时候，从没听过这位师傅的名头。可是根据对方的法号推断，舒眉知道，这位的辈份定然也是不低的。</p>
番莲摇了摇头，答道：“据说是云觉大师的师兄，久不打理寺中事务了。可巧明日除了咱们这里，还有一户大主顾，要请他们做法事。所以，代理方丈这才将云悟大师请出来镇场子……”</p>
“哦？还有一户？”舒眉颇有些意外，“明天是什么日子？”</p>
番莲摇了摇头，笑道：“听刚才带路的位师傅讲，姑奶奶佛缘深厚，随便一挑，就是祭祀的好日子。本来，这寺里被人已经包了下来。这里的师傅没想到姑奶奶，会临时决定上山，他们知道您一向积德行善，破例找那位香客打起商量。这才有现下的安排。”</p>
“原来还有这许多波折？！”听对方说完，舒眉不禁叹道，“早知有人预订了，咱们迟几天也并非不可以。反正，要多住上几天的，等过了冬至节咱们再回去。”</p>
“姑奶奶，原来您打算呆到冬至节？”听舒眉如此一说，番莲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复杂起来。</p>
见对方醒悟过来，舒眉也没打算瞒住她，坦坦荡荡地承认：“我之所以这么做，不过要避免双方尴尬。你想想看，宁国府至今都没把关系掰扯清楚，万一到时真带着念祖回沧州祭祖，他到底归在谁的名下？”</p>
番莲尴尬一笑，点头附和：“姑奶奶所虑不错。”</p>
想到高氏，她又补充道：“姑奶奶您请放心，奴婢曾听尚墨大哥提过，国公爷决计不会让高氏留在宗谱上的……”</p>
这倒在舒眉意料之中。</p>
以自己对齐屹的了解，他说什么也不会让高氏入齐府宗祠的。</p>
如果她没记错，高氏嫁进宁国府后，齐家根本没安排她回沧州老家庙见。</p>
当时因为这个，那女人还闹腾过一段时日。不然，她也不会发狠招，玩一出“偷龙转凤”的把戏，非要逼着郑氏承认吕若兰儿子，是齐家正宗子嗣。以至后来，把齐峻诓了进来，又让他娶秦芷茹，还不是指望他们生出的子嗣，助她早日记入宗谱。</p>
想到那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舒眉心头没来由地一紧。</p>
“你知道，高家那女人，最后怎样了？为何回京之后，我没听到任何人再提起过她？”对那位给自己前半生造成巨大伤害的女人，舒眉觉得，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人。</p>
“她呀！”提起高氏，番莲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毕竟，她亲妹妹因对方的缘故，才会死得那般凄惨。</p>
“据说，城池被攻破的那天，她早早溜出了宁国府。待大家想起来时，已经不见了踪迹。后来，听人说，有人在边境一带见过有位长得跟她十分相像的妇人……”</p>
番莲一回京，也开始着手寻找仇人。可是，齐家暗卫费了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找出蛛丝马迹来。最后，还是三老将军回京时，给国公爷捎来口信，说边关有兵士，曾见过她逃到鞑靼那边了。</p>
“她果真没有死？”想起自己在施嬷嬷灵前曾发下誓言，舒眉不禁有些愧疚。</p>
见她脸色顷刻变得难看起来，番莲忙安慰道：“姑奶奶莫要担心，国公爷已经派了细作和高手潜入大漠，终有一日将那女人的尸体带回来的。”</p>
这方面舒眉并不怎么担心。</p>
对比自己，世上最恨高氏的人，非齐屹莫属。</p>
从他宁愿绝嗣，也不让高氏好过，就可以看出来——这对捆绑而成的怨偶，已经到了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地步。</p>
若不是齐屹的态度，先帝爷临终前也不会相中他，将扳倒高家的重担，交到齐氏兄弟肩上。</p>
想到这里，舒眉心头突然涌起一丝疑窦。</p>
当初先帝爷将堂姐纳入后宫，真的是被高家父女蒙蔽和胁迫吗？</p>
难道他没有一点借刀杀人，借力使力的企图？</p>
“姑奶奶，姑奶奶！”番莲的叫声，将舒眉从沉思中唤醒过来。</p>
“什么事？”回过神来的舒眉，抬眸扫了她一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