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还有三个小孩,赵芳一一给她们介绍了,唯一一个女孩是她女儿叫林溪。吃相难看,下巴上还挂着西瓜汁的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刚刚给他们开门的那个男生是镇上医生家的儿子,叫陈嘉措。
赵芳问周摇也的年纪,一问才知道那个四个是同年的。到时候周摇也转学过来就要和他们当同学,这话一出,裴絮自然要周摇也过去和他们一起看电视。
仿佛在这些大人的世界里都不知道尴尬一词是怎么写的。
电视里的‘中日大战’正在比分胶着的进行中,周摇也坐在最旁边的位置,时不时地用眼神示意裴絮快点带她走,但这些目光信号最后都没有被裴絮无视了。
咬牙切齿这词现在放在周摇也身上特别合适,裴絮在餐桌边和赵芳聊天,话里左不过都是这个叫做滨城的小镇的状况。
耳边是林桥聒噪的声音,说着什么小日本之类的话。
周摇也收回一直攻击裴絮无效的目光之后,无意间撞上对面那个穿着黑t男生的视线。视线撞到一起,他一愣,然后很快低下了头。
周摇也觉得奇奇怪怪。
电视机里日本队擦台得分的一球瞬间将林桥这个炸毛脾气点着了,张嘴就开喷:“垃圾小日本。”
周摇也听罢有些嫌弃地蹙眉,虽然在国家大义面前她确实不喜欢日本这个国家,但是林桥的一惊一乍实在是聒噪又小肚鸡肠。
朝着裴絮使眼色再一次失败之后,裴絮正好应了赵芳的邀请答应了晚饭在他们家吃。电视机里因为日本队正因为拿下那一球之后开始一鼓作气,拿下了那一小局比赛。
电视机前再一次爆发了怨声,林桥拿起遥控器干脆直接换台:“这种擦台边球凭什么判给日本队?靠,还有昨天那场比赛……”
陈嘉措被他那一下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就连身为妹妹的林溪虽然和他同仇敌忾但也不喜欢他这么一惊一乍。
陈嘉措:“看个比赛,运动员都没有抡胳膊互扇呢,你激动什么?”
林桥:“我怎么不激动,日本真他妈的垃圾,垃圾日本奥运……”
“一九一二年日本首次参加奥运会,他们是当时世界舞台上唯一的黄种人列强,到了一九三二年的洛杉矶奥运会,日本派出的奥运会运动员达到了一百五十七名,仅次于东道主。”
声音不算响,甚至可以说是轻飘飘地从旁边传过来,刚还激动的林桥瞬间没声音,听着她这段立场不明的话,他一愣:“什么意思?你喜欢日本?”
“那我要是告诉你,日本政府是一个由世袭政策及机会主义马屁精组成的特权俱乐部,是一群轻松自在的应声虫。你就觉得我是你正义的伙伴了吗?”周摇也反问,表情带着些讥笑。
全屋子裴絮率先开口,像是怒斥一样地叫她的名字。
周摇也朝着裴絮笑了笑,她是故意的:“纽约时报说的,我只想夸他很单纯。”
不怒不立家威似的,她被裴絮怒斥着道歉然后回家。
她无视了道歉,只听取了裴絮让她回家这句话。
她成功完成了想要立刻离开的愿望,陈嘉措坐在靠窗的沙发边,看着她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耳边林桥说周摇也阴阳怪气的那些话没有得到他的应声。
从那时候陈嘉措就觉得周摇也这个人讲话、见解、以及阅历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和滨城,乃至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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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裴絮在隔壁吃完饭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周摇也的房间门已经上锁了,裴絮站在门口拍了几下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周摇也没有睡,裴絮还没有敲门的之前,饭兜就已经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然后警觉地从它睡觉的狗窝里出来了。
周摇也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桌上的书立里放着几本课外读物、以前上课的笔记和琵琶琴谱。装着琵琶的琴盒靠墙摆放,周摇也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敲门声,装着聋子。
自己女儿是什么臭脾气,裴絮是知道的。
原以为要等第二天才能见到她从房间出来,结果十点多,裴絮累得在床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突然楼下传来巨响和警报声。
停在楼下的车被撞了。
巨响把四周的邻居都吵醒了。
裴絮下楼的时候周摇也已经在了,她和饭兜没有出去,站在客厅看着外面的一切。
撞车的男人浑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倒是先甩锅问是谁把车停在这里的:“我开了那么多年了,就没车停在这里的,你干嘛把车停这里?”
周摇也没出去,但恶人先告状的丑陋嘴脸就是离远了也看得清楚。
隔壁的那对双胞胎兄妹先跑了出来,赵芳也紧随其后。
从言语之中,裴絮很快就知道那个喝醉酒蛮不讲理的男人是赵芳的丈夫,赵芳过来赔笑脸,那对双胞胎一人一边将喝醉酒的男人扶进了屋。
想到白天赵芳的帮忙,裴絮也不好发作,索性车只是被蹭掉了一点漆,由于汽车的设计问题,追尾的那辆车车头受损有些严重。周围的邻居看闹不起来,明天还要上班都纷纷离开了。
屋外只剩下两个女人。
裴絮虽然不计较了,但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酒驾可不行啊,还好今天只是撞了车万一撞到了人,那可是大事情。”
赵芳替自己老公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就在街口那里喝酒,就一点点路。这把你们漆蹭掉了真是不好意思……”
屋外两个人没有喂多久的蚊子,脚边上的饭兜想凑热闹,坐在周摇也旁边呜咽了两声。裴絮很快就回来了,周摇也听得见两个人的对话,当然也知道了裴絮没有选择追究隔壁那户人家。
第一天搬来,楼下那扇门的门锁裴絮关起来还是有些不顺手,想着还是得去换把指纹的密码锁。进屋看见周摇也还和她之前出去时一样站在原地,瞥了她一眼,原本还因为下午她在隔壁没礼貌的事情生气,结果这下被追尾了,她也不想因为隔壁和周摇也吵架了。
裴絮在玄关处换掉了室外的拖鞋:“怎么还站在这里?”
周摇也透过一楼的窗户目送着赵芳回到自己家里,语气略有些嘲讽:“不追究吗?那可是酒驾。”
裴絮没回答,答非所问:“当门神啊?都几点了还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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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嘉措就知道林桥爸爸把周摇也妈妈的车撞了,当时他们刚打完沙排,周摇也牵着饭兜出来散步。那是一条酷似狼的狗,给她赚足了回头率。
她的穿着打扮和滨城格外不像,像是每个人青春里接触过的美国校园片常见的女性角色。
陈嘉措再见周摇也已经是开学之后了。她在文科班,他在理科班。文理班相隔甚远,但陈嘉措却总能听到周摇也这个人的事情。
比如。
“听说了吗?文科重点班刚来的新同学,上学第一天,所有人掏出笔记本,就她一个人从书包里拿了个平板出来。”
“听说了,据说她还和老师当场吵了起来。”
“她还披头散发,化妆呢。”
“我听文一班的人说,她是首府来的。”
“她还纠正iss高的发音,气得iss高罚她念了大半节课的课文。”
“这次双语演讲听说换她去。”
当然也有些不怎么友好的。
“我听她们班的人说她从来不做值日。”
“不做值日怎么了,我前天看见她和差班那几个混在一起,就在学校后门。”
“脾气超差,她们班的人都不跟她一块儿玩。”
“她自己和别人说话阴阳怪气,仿佛首府来的就高人一等似的。”
这一类不友好的回答里,陈嘉措的发小林桥也是发言人之一,林桥不喜欢周摇也。大致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妹妹,每年一次的全市双语演讲竞赛,这次被周摇也顶替下来的女生就是林桥的妹妹林溪。
林溪服输,但结果被选上的周摇也瞧不上双语竞赛,主动退出了。一来二去又成了林溪,只不过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她捡了周摇也不要的东西。
林溪那天气鼓鼓地说起周摇也:“问了她一道数学题,来了一句这道题很简单,然后让她讲她也不讲清楚。不想教就不要教,弄得我们尴尬得不得了。”
于是加之之前被周摇也戏弄过的林桥,林家兄妹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每每听到和周摇也同班的林溪说起周摇也那些目无师长、离经叛道的上课插曲,林桥嫌弃蹙眉,唯有陈嘉措会笑着说:“很有趣的一个女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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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只要踩着放学铃声,然后走最少人走的学校后门,走一段西面的上坡路就能遇见周摇也。
她最近总会在那里和一群差班学生呆在一起。
穿着蓝白校服,书包上挂着水晶吊坠,一群人里最漂亮的人就是她。
地上全是烟蒂,她不抽烟但好像并不排斥烟味似的站在他们之间。
她背对着马路中央,正和一个女生在说话,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比他们大一岁但留了级,今年妄图混个文凭。
对方将手臂搭在她肩头,她没在意继续和旁边的人讲着话。
陈嘉措垂着眼眸走过去,再走两步他就要到拐角口了,这也是他第十一次在这条路上从周摇也身旁走过。
但她从来没注意到。
讲话是在三天后,那天他照旧从学校门口走,但是那群人里没有周摇也的身影了。
从坡上走下去就是西德大街,这是一条沿着滨城的海滩的路,那里有陈嘉措看了十多年的海。
嘉措——连他的名字都是藏语里大海的意思。
陈嘉措喜欢滨城,因为滨城像镰仓。
而镰仓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那是因为《灌篮高手》。只是陈嘉措第一次和周摇也说话的场景并不像樱木晴子站在命运的路口那么唯美。
夕阳沉了一半的天空,出海捕鱼的船只都早早地靠港停泊了,偶尔有几只海鸟在海平面盘旋。放学沿海的西德大街上已经没有了学生。
带着白天太阳光线暖意的沙滩上丢着一个书包,书包不远处是一双随意扔在旁边,东倒西歪的帆布鞋。她已经赤足踩进浪花里。
潮湿的沙子上被她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浪花抚平,一点儿踪迹也没有留下。
海水慢慢地从远处掀着浪花而来,海风很大,夕阳已经挂不住了,一点点沉进海水里。
周摇也不是想要自杀,她只想游入海水里去找太阳,只是这件事会让她死。
耳边传来人声,她没回头只是慢慢地朝着前面走,直到手臂被拉住,她看着握在自己手肘上的手,骨节明晰,指节修长。像以前学校那个每周一都在台上弹钢琴让全校唱校歌的发胶男,不知道那个男生有没有拿到寄件地址来自英国的offer。
白色的校服短袖,胸口的位置绣着学校的校徽和学生的名字学号。
——陈嘉措。
他气息不匀,有点喘:“同学,祖国尚未真正统一富强,吾辈使命很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