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本来以为自己这一次闭上眼睛,就是真正的永远了。
人们从来都不曾恐惧过一无所有,而是恐惧由拥有变得一无所有,生命更是如此。——死亡是如此的孤独而又毫无价值。
死亡一点也不温柔,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孤独。
死亡明明比什么都要来的恐怖,让人毛骨悚然!
“不要——!!”
于是她从一无所有的黑暗,永恒的孤独死寂之中悚然惊醒,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身体也在发抖,似乎是做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噩梦一般。但还是没有等她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只纤细洁白的玉掌就轻轻的按住了她的肩头,让她不能够再下意识的奋力挣扎。
“……什、什么?!”
这个时候,珊瑚才感觉到自己背部传来撕裂般的致命痛楚,浑身上下更是没有那一处是不疼痛的。在失去了四魂之玉的碎片,并且也失去了那一口不甘的精气神之后,她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可怕的毅力了。背部的伤势过于严重,又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疗,现在的她连动一下手臂都异常的困难。
桔梗手中捧着一个陶碗,其中黏糊糊的是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捣鼓而成的残渣与汁液,散发出一种绿色草本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她淡淡的说道:“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你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支了,而且因为四魂之玉的碎片的缘故,你失去的不只是生命力,还有你的灵魂也……燃烧了大半。”
被污染了的四魂之玉的本质就是纯粹的‘恶’,哪怕是碎片都好,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的。
确切的说,是没有达到一定境界的生命体,是无法真正的利用四魂之玉内部蕴含着的纯粹力量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这宝玉才会被人们认为是邪恶的东西……毕竟就连它所赋予的力量都是虚假的,不是邪恶又是什么?
——珊瑚就是这样,她认为四魂之玉赋予了自己力量,但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这其实是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玉的灵气,燃发了她自身的灵魂、生命力而引起的。虽然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极大提升,可是玉的碎片本身的一点儿力量也没有流出,一切都是因为她自身的存在之力在燃烧而获取的庞大‘热量’。
而如果珊瑚未能够及时从这种状态里解脱出来,那么等到她自身的生命力、灵魂什么的都燃烧殆尽了之后,她的魂灵就会被玉的碎片摄入其中,如同一直在玉中厮杀的巫女翠子与那些妖怪的灵魂那样,永远都再也得不到救赎。
所以说,从头到尾四魂之玉就根本没有给出任何真正的力量,它不过是在赋予少女生前虚假的赠礼,少女付出的代价却是死后永恒的折磨。
“你、你是……那个巫女?”珊瑚吃力的说道,她努力的使得自己的意识不被那可怕的剧烈疼痛完全覆盖住,努力的打量着四周,然后发现这竟然是自己在寨子里的房屋,四周的一切摆设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曾经的人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她心中一痛,忍不住脸色黯然。
“叫我桔梗就好。”巫女轻声道,然后看了看珊瑚身下的席子因为她刚刚的挣扎,伤创崩裂而被重新渗出来血水染红,无奈的摇摇头。
桔梗转身往门外轻轻的叫了一声:“裴辰。”
青衣的妖怪坐在门外的地板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他的怀里还抓住一个有着两根尾巴、萌力惊人的可爱小猫咪,任由它在自己手上死命挣扎张牙舞爪也愣是不放手。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巫女的呼唤,于是他腾的一下站起身子来,顺便双手一抛就将小猫咪形态的云母扔飞了出去,这翻脸不认猫的举动,看得不远处的村民甚至是炎蹄都瞪大了眼睛。
卧槽!
这都什么人呐!没素质!
还在死命的挣扎的云母突然间就发现,自己的身体飘飘然的虚不受力,身周的风声呼呼作响,等它睁开眼睛仔细观察的时候,已经在空中滑过了一道抛物线,头朝下倒栽葱摔到了不远处的药园子里面去了,还像是一个毛茸茸的毛球玩具那样,弹起来又落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什么事啊……桔梗大人?”走进了屋子里,眼光一扫便看见了巫女跪坐在屋内正中央处,正在处理药草。裴辰马上一脸殷勤笑容的凑到了桔梗的跟前,眼睛里闪闪发光,非常的刻意做作。
“……”
巫女略有些无奈的微微侧开头,并且后仰身子,挑了挑眉毛,她还不习惯与妖怪在人前表现得这么亲密。她继续处理着手上的药草,纤纤玉指往一边榻上的珊瑚一指:“帮她清理一下,她的伤口又开裂了……”
“等、等等!为什么是他……”珊瑚虽然现在依然还是黯然神伤的状态,但是听到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心跳加速,让这么一个男子来帮自己清理身子?她下意识的就想要反对,看见裴辰转头看过来,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更是让她心中大为慌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啪!”
裴辰随手打了个响指,一个念头就修正了珊瑚所在的空间区域的所有细节,欺骗了世界对于那片空间的认知。他才没有兴趣真的亲力亲为一步一步的帮珊瑚清理身子,而且桔梗就在一旁,自己胆敢这么做不是找死吗?正是因为自己的心想事成的能力的便利,所以巫女才会叫自己这么做,而非是真的让自己占便宜什么的……
“……”
珊瑚就更加是懵逼了,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四周的环境刷新了一下的那样,自己的衣服就换上了另一套,身下的席子明显也是变得干燥起来,刚刚自己开裂的伤创不但被重新包扎,就连渗出的血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难道丢失了一段记忆吗?
她反而更加疑神疑鬼起来了。
“嘁。”对于少女的眼神,裴辰也微微的眯起眼睛,他看着对方那种惊疑不定的视线,没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深深污蔑。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头看向桔梗,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这个时候,巫女也处理好了手上的药草了,她的医术本来就很不错,在无限空间的那段时间里,多数也是在钻研这方面。所以虽然拒绝了裴辰之前说的,直接来一发大复活术与圣光治疗的简单方法,她却也还是有着更加安全靠谱的方式,将本应该死亡的珊瑚从生死界限暧昧模糊的幽明境界上拉回来。
也是因为她的储物空间一同被锁死了的原因,否则的话她手上大把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
“接下来,我要给她重新上药……”秋水一般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妖怪,裴辰眨眨眼睛明白过来,然后知情识趣的退出屋外。
……
……
武藏国,人见城。
最近这两天,城主府里的下人们讨论的最多的,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几件事。
譬如说这些天传说武州各地有一只异常凶恶的杀人鬼出没,被他砍杀的生灵的尸体都会重新活过来变作死者行军;又譬如说最近这几天,曾经不分昼夜都会挂在天上的圆月异象已经消失不见了,有人说这是某个可怕的大妖怪已经重新复活了;又譬如说……
反正在这么一个时代,既没有电视机也没有互联网,电磁波信号也只可能是地外辐射,人们既不能够上论坛贴吧灌水,又不能够去哪个地方跳广场舞,没有多少娱乐活动的他们也只能够通过聊天打屁说八卦,来排遣一下平日里的生活压力了。
——不过最近,他们又多了一个话题,那就是少主人见阴刀的事情。
人见阴刀名字不怎么样,而且自幼体弱多病,但是性情却非常的温和,可以说是受到人见城所有人的爱戴与拥护。因此当他砍杀了被妖怪占据身体的上任城主,在继承老主人的位子这件事上简直就是一帆风顺,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所有的家臣武士都乐见其成。
但是从昨天开始,仆人们就发现,似乎他的性情开始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而且貌似不是什么好的方向。
就这两天时间,已经有两个家臣因为一些小事被直接砍杀了,他似乎变得喜怒无常,越来越阴狠暴戾。
如此巨大的反差,自然让城中的其他人忍不住窃窃私语,变得惊疑不定起来了……
此时此刻,人见阴刀居住或者说曾经居住的房间里。
占据了某人身体的奈落面沉如水,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两个同样端正跪坐在房间内的人影,一个是穿着鲜艳漂亮的和服,有着火红的双眼、碧绿的耳环的妖媚女子。另一个则是面无表情,身上不具妖气,外表是全身素白的白发萝莉,静静的捧着一面光滑晶莹、宛若月光化成的镜子。
这是神乐与神无,他刚刚制造出来的分身……
但是奈落却一点儿也没有高兴的表现,他此刻简直如同一头因为过度惶恐而暴怒不已的狮子,只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惊怒而已。因为虽然他以前的确是有着为了尽快收集四魂之玉,想要制造分身帮忙的想法,可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付诸行动,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因为他是结合了可悲的人类执念与蔑视人类的妖怪杀意,所形成的巨大邪恶半妖。因此他卓绝的妖力无人能及,因此他不断重复着冷酷无道的恶行……但是,潜伏的人类之心一直都还存在着,并且在妨碍着他成就真正的大妖怪。
只有完全得到被彻底污染的四魂之玉,舍弃那卑贱的、从鬼蜘蛛那里继承而来的人类之心,他才能够成为真正的大妖怪,而非是有着致命弱点的半妖。
因为本来就是由万千妖怪融合,不断进化的身体。所以他最强大的能力,就是能不断地从外界吸收妖怪,然后将这些妖怪强大的部分结合在一起,弱的部分直接遗弃掉,使自己变的更强。但是奈落一直以来都是只吸收可以强化自己的东西,绝不采取任何会削弱自我力量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