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义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走的又快又急,虽然在衣袖甩动之间,还能保持住风度,但还只是看他的这个动作,只要不笨的人,都能猜得出来,这位最近名传开阳的一言公子,在这里是坐不住了。
事实也是如此,姜义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却如坐针毡,根本呆不下去了,所以只是留下了这么一个棋局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一直等他走出小厅,在门口等候的观月楼东家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姜先生,姜先生,您慢一点……”
这边东家走了,还有一个人恍然惊醒,赫然就是那个面红齿白的小厮。
这小厮自花钱自作主张的一句话,改变了整个场面,一直到姜义对弈失败之前,他都还在沾沾自喜,但最后陈止落下白子,姜义自知不敌,转而留下棋谱,这小厮不由惊住了,心底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因为这个小厮是很清楚的,姜义在来之前,就准备了三个棋局,这三个棋局,乃是这位一言公子多年棋艺的精华所在,汇聚了一直以来的种种思路,是他准备拿出来,挑一个合适的时机,拿出来积蓄名望的工具,从而为将来的仕途铺平道路。
这准备让别人破解的棋局,和一般的棋局不同,因为你既然出题了,就得有答案,否则让人无从下手,自己也不能破解,岂非是专门拿出来恶心人的?这就毫无意义了。
因此这样的破解局,自身必须要留下一条或者多条棋路,能够破解,这也是考验出棋之人棋力所在,一来必须要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二来,又必须在没破解前,保持优劣清晰。
正是因如此,很多棋局破解的钥匙一找到,很快就一马平川,将原本优势棋一方的劣势暴露出来,有了翻盘的可能。
有鉴于此,要出一个如此棋局,就需要反复琢磨,各种棋路都走上几遍,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丝毫也不简单。
当姜义经过漫长的时间,将那第三局棋完善之后,正好就是这次杏坛论道的消息传去的时候,有孔家门徒亲自上门给他送了请帖,加上北疆不稳,隐隐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于是姜义当机立断,准备在这次的论道上扬名。
这样三个棋局,怎么想都不是要用在这种时候的,小厮年纪固然小,但心智早熟,当然能想明白这些,所以他一边朝着姜义赶过去,一边转头看向陈止,深深的将整个人的样子,记在心里。
“少爷,您等一等我啊!”
随着小厮的声音消失在厅外,这厅堂之内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一个个都看出了这个情况来。
“这姜义公子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局棋,这是心里不服气啊。”
“那你说刚才那一局棋,到底该怎么算?陈先生拿到棋局的时间很长,参悟许久,他得胜也没什么,但最后一言公子可是亲自下场了,那后面的路数,就是一言公子的棋路了。”
“可不是么,他来破局,结果被陈先生连消带打,最后亲自执黑,也没有压住白子之势,虽说这棋局并非是他布下,但他执掌黑子的时候,那黑子之势尚未衰竭,最终依旧不敌,这……”
说道后来,这人也不敢再多言了,因为注意到周延的脸色很不好看。
只是话不说透,意已明了,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心里都明白过来了,今天这事的关键,就在于姜义最后关头,亲自执黑了。
这一局棋,需要破局的是白子,占据优势的是黑子,虽说姜义执黑之时,白子已经扳回劣势,但传出去,别人不会这么看,会觉得姜义明明是执掌优势兵力,最后却被击败,某种意义上而言,已经可以称之为无能了。
“如果姜义从一开始,就摆明车马,要占黑子,那就算陈止棋艺再怎么高超,配上姜义这种棋力,也只能饮恨,可惜啊。”
公孙启看得通透,他从最后一段的行棋中,看出了姜义的棋力不凡,而且隐隐看出了姜义和陈止两个人的棋路,其实是有差别的。
“陈兄单论棋路变化,其实不如姜义。”看出差别的人,并非只有公孙启一人,陶涯也在和陆映分析着,“一个棋子落下,姜义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很快就能重整棋路,进行应对,相对而言,陈兄的棋路变化相对较少,但却长在预见,对方的一个子落下来,后面成百步的棋路就都在心里了,所以落子非常快,这种行棋风格,一旦得势,那根本就是所向披靡啊。”
边上的赵兴也点头道:“若是从最初,姜义就和陈兄厮杀,陈兄临时预见的话,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可惜他是中局接手,先手已失,其实论棋力,陈兄与他并不能说谁高谁低。”
一直沉默的左清,这时候却笑道:“其实诸位所说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因为一言公子是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作势要厮杀的,因为他是破局不成,又有人自作主张,才使得陈兄抓住了机会,然后迫于形势,不得不亲自动手,里面有着巧合,但最后的结果,无疑超出了我等事先的预料,对陈兄而言,实在是一件好事!”
说话的时候,他丝毫也不掩饰眼中喜色,旁人自然明白他的想法。
这次会面,本来就是众人打算在离开开阳、北上之前,再来一次蓄势,正好姜义先前送来请帖,陈止顺势发出邀请,本来只以为是两人相互配合,不痛不痒的论道,携手提名,没想到经过姜义这么一弄,反倒成全了陈止。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朝陈止看了过去。
经此一事,陈止至少也可以和姜义相提并论了,因为这次论道,乃是两人直接面对面,不管里面有什么巧合和意外,但手谈交锋是否认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