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的手指，终于端端正正放于琴面。</p>
指下无弦。</p>
这一刻，天地寂静。</p>
下一瞬，弄玉纤长的手指再度用力挥出。</p>
白凤蓦然全身剧震，低声惊呼。</p>
墨鸦疑惑地瞧了他一眼。</p>
白凤一惊之后，立刻怔怔地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p>
他幽蓝的眼眸有光。</p>
弄玉挥出手指的一瞬，他清清楚楚听见了。</p>
——听见了本不可能发出的琴音！</p>
琴音又一次敲击在他心头，比之前空山鸟语的力量更强，更不可抗拒。</p>
与之同时，在他的眼中看去，弄玉的十指之间竟有灼灼光华流出。</p>
红而亮的光，一点一线，汇聚成千丝万缕。</p>
很快，弄玉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明亮光辉。</p>
她专注的神情美如仙灵。</p>
她指间的琴音更美。</p>
琴音铮铮，并不急促纷繁，反而镇静从容。</p>
那是下定决心之后的从容。</p>
如历尽俯仰千劫之后终归平和，平和中又酝酿着下一场沧桑剧变。</p>
写声抒情的孤独灵魂，坐于天地中央，等待。</p>
她等待着发出她今生今世最耀眼的光芒。</p>
以自己的全部生命为薪，一分一分一寸一寸点燃，连同所有的欢乐趣、离别苦。</p>
她端坐在渐渐升起的火焰中，凝睇世间。</p>
弄玉低眉弹拨，蝶翼般的长睫下垂，没有睁眼。</p>
白凤却能感受她的眼神。</p>
火光里，她决绝地看着曾经至美亦极恶的世界。那是准备告别的决绝。</p>
——几乎宛如同一时代，易水岸边，那一去不复还的悲歌壮士。朔风萧萧，白虹贯日！</p>
而这里不见朔风白虹，唯有光华万千。凌空升起，飞出窗棂，自白凤脸边、身旁划过。</p>
白凤顷刻之间被灼灼之光包围。</p>
他睁大双眼，秀眉上扬。</p>
“这……这……难道这就是……”</p>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呼喊。</p>
琴音满含刚烈决绝，同时不掩女子独具的温柔之意。</p>
两种意境在五音纷错中交织。</p>
越刚烈如刀，就越柔情似水。</p>
越决绝至不顾一切，杀伐不休，就越恋恋眷念这红尘世间。</p>
越准备就此离去，就越发地不能相忘。</p>
冷眼看尽，无计忘情。</p>
不忍抛却。终亦相捐。</p>
多么孤傲与无望。令人心惊胆战，又不禁要发自心底地相爱相惜。</p>
姬无夜大剌剌坐在那儿，蒲扇大手握紧了酒爵。</p>
他什么也听不见。</p>
他瞪着弄玉，怀疑又气恼。</p>
墨鸦也不曾听见琴音。</p>
他听见了另一种奇特的动静，由远及近。</p>
他倒吸了口凉气，先瞟了瞟一直凝伫不动的白凤，随即转身望向天空。</p>
墨鸦轻轻“咦”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