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燃看出来了,要是说外层是给归墟市的赌佬穷鬼们玩的地方,那么在这里聚着的,便是中上层阶级的世家子弟。
“没别的要求,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我赢下来就行。”
蔺长缨突然在她身边轻声开口,狭长的眼瞳中闪动着冷光。
——“出了任何事我担着,而你负责赢——每一场。”
“……”
在厚重感应电子门缓缓开启在眼前的瞬间,叙燃知道蔺长缨来找自己的原因了。
所有修士的目光于一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在那之后,是一座偌大设施齐全、甚至每一寸土地都精心翻修过的,超大型综合虚拟靶场。
修真界不屑于使用凡人制造的武器,但自从科技革命之后宛如刻在血脉中的令人振奋战栗的本能,却始终影响着这一代的修士们。
叙燃一步步走入那耗斥重金就只为了给这些上层修者提供玩乐享逸的拟态作战靶场。
她指尖拂过陈列架上,一把把没有经过任何改良手段,纯粹是凡人们最初一代设计出来用以投入战争的原装枪械。
明明只是最普通连没有灵力的小孩都能使用的武器,当佛修的纤长指节一一拂过冷硬枪体之际,一股前所未有的灵魂共鸣震荡却恍惚让所有修士们生出了错觉。
那双手除了礼佛,生来便是该握枪的手。
蔺长缨目光有些复杂地投去一眼,再次说明了规则。
“在场地之内,所有修士的灵力与法器皆被禁止使用,修为被压制到同一境界。也就是说,除了手里的枪,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帮助你们。当然,我们将内里的配置子弹换成了更安全的弹药,凭各位的修为很难被真正伤到,请大家放心。”
下一秒她就见叙燃握着一把原装鸟狙,站在陈列架前无声地笑。
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她在笑,直到佛修肩膀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逐渐到了一种不可被忽视的地步。
“一个人只能选一把枪,还是都可以选择?”
叙燃伸手将坠到额前的碎发捋到脑后,嘴角向两边咧着,语气中是浓烈到不可忽视的笑意。
蔺长缨突然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这句话有些脱口困难,她扫视一圈神情各异的参赛修士们,抿抿唇最终还是道:“不限数量,任君挑选。”
“你就想赢是吧?”
“……”
佛修握着那把鸟狙,路过毒蛇的身侧时偏头这样道。蔺长缨凝视着周围一张张熟悉面孔,眼中闪过惊人的磅礴野心。
“是,你负责赢,出了一切事我都担着。”
“好。”
握上冷硬枪管的瞬间,叙燃连身体里仍处于虚弱状态的灵根修复后遗症都再注意不到。她瞳孔放大,一步步地走向场地中心的拟态作战靶场,有修士认出了她的身份想要戏谑两句,却在目睹到漆黑瞳孔里一种堪称病态的兴奋疯狂时猛地僵硬在原地。
“都快过来啊。”
佛修站定在拟态靶场的入口,瞳仁兴奋到翕动战栗,嘴角疯狂上扬的笑容一时让在场最有把握的修士也不禁踟躇几分。
红色警报灯亮起,倒计时即将结束的瞬间,不知从谁的枪口紧张喷发出一道子弹。这一声枪响宛如什么不得了的预示,下一秒宛如响彻在炼狱的哒哒机枪扫射声炸裂在所有人耳畔,佛修单手提着几十公斤重的高射机枪,在极为恐怖的后坐力下手腕却稳当如磐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重机枪扫射与恣肆笑声使得场地都染上几分癫狂,其实本来即便是这种程度的武器扫射,凭这些修士们的身体素质想要避开也不是难事。
可自那个佛修身上传来的恐怖气势,对于每一种枪械都了如指掌、一往无前的疯狂决绝,甚至只是看着就已经卸了一半的勇气。
连想象胜利的勇气都没有,还拿什么赢?
“不反击吗?我都站桩在这重机枪打靶了,都不上来抓我?”
叙燃歪了歪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在散落一地的子弹壳里又是自顾自地笑起来。
“那就换种方式啦!”
佛修突然开始在模拟出的拟态战场中奔跑起来,转瞬间便消失了身形,这一下动静仿佛总算惊醒了大部分修士。见她主动放弃了那威慑力过于可怖的重武器,也纷纷拾起精神打算认真应对。
高草丛后的一名修士却突然后仰到地!
“老纪!”
自发组成一支队伍的其余修士们惊恐起来,只因一名同伴悄无声息地倒下。而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队伍中又一名以身法闻名的体修眉心中弹,竟是连闪避的姿态都没有做出来。
如果说一人是侥幸,那么在众人眼皮底下被淘汰的体修同伴,就无异让比赛变成了一部惨遭一面倒屠杀的惊悚片。
佛修那张平日看来皎白漂亮的脸蛋在此时此刻变成了所有参与拟态战场比赛修士们的噩梦。
鸟狙,最便利的专用狙击步枪,因为身轻敏度高的种种优势而牺牲了威力。除非一枪爆头,不然无法在击中其他身体部位时瞬杀。
然而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面前的同伴,连中弹位置都如出一辙的淘汰方式,却无疑在说明着那人的枪有多准,对于距离的把控到达一种堪称恐怖的地步。
当人们开始惊慌下一个轮到的是否是自己的时候,这场比赛的本质已经改变了。
连射机枪,鸟狙,连狙,栓狙,单发半自动步枪,卡宾,喷子,双枪,冲锋……
每一道振频不同的枪响,一名修士便被精准淘汰出局。
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一面倒的单人围猎,“靶子”就是那一个个卷入拟态战场范围之内的修士。
……
从模拟靶场出来之后,叙燃与姬问柳很快也结束了一整晚的安保巡逻工作。
终于在临近赌场闭店的关头,蔺长缨身边的手下带来了鬼修的信息。
“查到了,两天前来黑市办假证的那个修士化名为‘河彦’,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在临澜北路一处低价出售的‘楼中楼’里,这是地址。”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要处理后续的善后工作,蔺长缨本人在那场“比赛”结束之后就没有再露过面了,只是托人给她带了句类似于感谢的话语。
也是很久没有再那样酣畅淋漓地使过枪。虽然因为过度的体力透支现在她手腕仍然是酸软的,但是叙燃对于那场比赛仍然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多举办、多邀请她参加。
(蔺长缨:没人会再跟你打了。)
叙燃脱下统一制服换上自己的法袍,瞥了眼发过来的地址。
“啧,这地方比汉天大道还要乱,那鬼修逃出来的时候有时间偷火焰之剑没空偷点钱?”
“拿到钱也用不了,他们那种身份的红名通缉犯只要一涉及到通行币交易就会立即被我们定位。”
姬问柳抖了抖身上的仿古制白袍,在离开赌场乌烟瘴气的场地范围后,终于觉得自己又有了底气,彻底摆脱“人到中年出卖色相”的窘境。
“那我们现在立刻跑一趟?”
“等等。”
叙燃说完就直接挑了个赌场后门的出入口往边上一蹲,指节在空气中轻点着,似是在无声倒数。
当她数到第五百七十二下的时候,一个麻袋凭空从二楼的窗台砸下来,把毫无防备的姬问柳吓了一跳。
“走吧。”叙燃麻利地扛起麻袋,看上去像个偷孩子的拐骗贩。
……
两人在一个至少是安全眼很难检测到的角落里,抖落麻袋将满身是伤的少年放了出来。
虽然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比起黑市赌场那些常见的整人手段来说,这些已经算是轻伤中的轻伤。
果然没过一会白星就悠悠转醒,他眼神迷茫了半晌,在聚焦到佛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时腾地一下从地上窜起来。
“是你!”
白星在想起一切之后看着叙燃更是咬牙切齿。然而还没等他细数出些罪行来进行控诉,叙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本剑谱残页塞进他怀里。
语速极快道:“昨天你挣扎的时候掉地上了,正好被我看到给你捡起来,下班后在赌场门口等了你一晚上想还给你。”
姬问柳:“……是的。”
白星抱着那本剑谱,脸上的神情有些傻气,是一种介于愤怒与惭愧之间的纠结。
半晌他小心翼翼地检查了几番封皮与内容确定无误,才小声道:“那你、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叙燃煞有其事,“因为那时我无能为力。我说过了,保安,保护不了任何人。”
姬问柳终于昧不过良心,默默起身不再听她拐骗无辜少年的语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