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是矿场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人。
今日,矿山管事摆了一桌子酒肉给白云送行,但白云滴酒未沾。
离席的时候白云警告他,对待手下的苦役好点,否则还会遭报应。
这个16岁的少年叫白云,九年前开始就在寒岭矿场做苦役。
从一开始当矿奴,到后来做厨房杂役,干洗菜,生火,砍柴所有杂物,再后来就被安排去矿山做了“算子”,记下每个矿奴的开采量。
同样是苦役,他的待遇可比其他人好上一大截。不是靠关系,而是他救过管事不止一次。
7岁那年,白云第一次进矿洞。因为力气太小,挖出的铁矿不到别人的十之二三,交工的时候总免不了一顿毒打。
他恨打他的那些人,他记得拢共被打了两年,不多不少正好730次,每天一次。
只是每天打自己的人不一样。其中就有这个畜牲管事,他下手最狠,共打了自己273鞭,196脚,218拳。
两年下来,白云挨打倒是挨出了经验。只要别人一挥手,他就能看出皮鞭的轨迹和下一秒落在自己身上的位置,只是他不敢躲。
白云讨厌这个40多岁的死肥猪管事。
管事姓朱,手下的狗腿子都叫他头儿,可白云喜欢管他叫朱头。
9岁那年,整个北俱县发洪涝。天降大雨的前一刻,白云听到十里开外的雷云汇聚声和三里外的洪水声,不出意外是上游的河堤被冲垮了。
当时朱头正好在矿洞,在白云旁边调戏一个朝廷发配过来的年轻女贼,毫不避讳。
白云拿起铁锹往朱头溜溜的屁股上猛拍了一下,拔腿就往矿洞外跑去。
朱头提上裤子追出矿洞口的时候,大雨倾盆,洪水灌进矿洞,无一活口。
从那个时候起,他便不再是矿奴了,也再没挨过毒打。至今为止他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朱头。
朱头喜欢和白云混在一起,因为白云不仅机灵而且有个性。他的手下除了阿谀奉承就是言听计从,实在无趣。
可白云不爱搭理朱头,因为朱头总是和自己吹嘘他的风流往事,甚至好几次还想带上白云去找女苦役,被白云瞪了几眼之后便作罢了。
不是白云不喜欢女人,而是他厌恶朱头对待女人的方式。
白云想找的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女子。
这日正午,朱头又听说有一个风韵犹存的寡妇被送到了矿场,硬拉着白云就去看,据说她是因杀夫被发配到这里。
刚走到矿山的小草棚坐下等候,白云就拉着朱头往外跑。跑了十来米,只听见一声巨响,二人身后的草棚已经被巨石碾成了粉末,尘土四起。
闻声赶来的狗腿子们都在一旁拍马屁,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管事是天选之人一类的话。
唯独站在矿场中间的朱头后怕不已,对白云更是感激涕零。
“说吧,要什么奖赏?”
而后,白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由,理由是:小爷救了你两命,你还我半辈子自由,这买卖不亏。
让白云没想到的是,朱头犹豫了一番之后竟答应了,还摆酒设宴替他送行。
白云祖上都是一脉单传,男丁稀少。上天弥补他们的方式或许就是这耳听八方的天赋。
他们家世代从军,从他往上数三代都是斥候。他祖父年轻时更是斥候队长,凭借一手伏地听声的本领,立下不少战功。
“敌军还有10里到达战场!”是他祖父最常说的一句话,因为超过10里外的马蹄声他祖父听不见。
原本白云可以安安心心做个军二代。可架不住他有个混账父亲,一家人都受了牵连。
白云的父亲也是个斥候,不过他嗜酒如命。两军交战的前夜被安排去战场西面侦查,可他抱着一坛酒睡着了。
第二天军营七千将士变成了满地尸骸,敌人早已扬长而去。据说后来他父亲在草丛里被找到的时候,还在打鼾。
军令如山,在战场上喝酒那纯粹是找刺激。找到他父亲的将领气得连上奏都懒得上,当场就送他去世了。
父亲死后的第二天,白云被发配到了这寒岭矿场,母亲本来也要受牵连,但是被镇上的姜家老爷花重金保了下来。
白云被送上牢车的时候,他母亲也在,泪流满面的跪着求姜家老爷保下白云,但结果可想而知。
周围的邻居和路边的商贩围了一大圈,对他们母子俩指指点点,说他母亲不守妇道,丈夫刚死就跟了别人。还说他的父亲是个耻辱,害得几千个家庭没有了顶梁柱。
从那时候开始,白云就发誓自己滴酒不沾。
矿场外,官道。
“朱头,别送了,回床做你的春宵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