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福祥冷然一笑，"前前后后往我营里派了二十多个军官，都是从当初新建陆军里面抽调过来的，这一层意思我还能不明白。平常我只让他们协助训练军队，兵权还都掌握在信得过的兄弟手中，孙大人尽管放心。这两年我也没闲着，其中有好几个都被我拉了过来，再则说了，也就这么点人，都被下面的兄弟死死盯着，决计不会出什么纰漏，真要是有人到时候不听招呼，也别怪我手下无情了...…"</p>
"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小心谨慎，前些日子我派往山海关的亲信发过来消息，陈卓等人确是率陆军第一师抵达了山海关，可最近几日所有消息忽然都断了，我让兵部查问，据说是为了此次辽东军演，所有道路电报全部封锁，免得为日本人刺探军情。从情理上讲，这样做倒也说的过去，可未免又有些小题大做......"孙毓汶眉头紧锁，摇着头叹息了一声。</p>
"大人不必多虑，往年秋操的时候，直隶那边也是如此，防备着日本人刺探消息。军中传言，皇上一直都有对日本用兵的意图，据说此次军演也是针对日本人的...…"</p>
董福祥倒是很不以为然，他是刀尖上打滚多年的人，没有文人那般瞻前顾后的心思。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箭在弦上了，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p>
孙毓汶注视董福祥良久，终于像是下了决心般，低沉着声音说道，"夜长梦多，不管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也顾不得许多了，原来的计划不变，本月十六午时动手，京城九门、紫禁城、颐和园都必须牢牢控制住，陆军学校虽然一多半学生都被派往辽东观察军演，可那里毕竟是皇上起家的地方，也要安排人手密切监视，必要的时候一股脑都抓起来...…"</p>
"大人放心，早就安排妥当了，京城九门由我的心腹王化成负责，我将亲率一个旅包围紫禁城，控制住皇上身边的侍卫，另外抽调一个团的兵力护送大人前往颐和园，恭迎太后回紫禁城，主持朝中大局！只是...…"董福祥忽然想到了什么，摇着头说道。</p>
"大人能否让兵部运送一些弹药过来，此次驻防丰台大营，弹药辎重都被总参以军演为名调运一空，眼下每个人头手里不足10发子弹，确实是太少了点。"</p>
孙毓汶一脸苦笑，"这件事情我都知道，兵部也没有办法，自从甲午对日军在辽东用兵后，弹药辎重向来都是存放于锦州一线，这个时候调运弹药，恐怕会引来皇上的猜疑，也只能将就了...…京城内外也就步兵统领衙门那些人，且不说有没有战力，到时候太后一道懿旨，那些个家伙谁会真的卖命？你可是有一万多人，还怕控制不住京城的局面？"</p>
"既然如此，卑职听大人吩咐便是...…"董福祥点了点头，也不再坚持。他原本就是这么顺口一说，孙毓汶的难处他在军中多少也能明白，能够多要点弹药，也是有备无患。再说了，京城中那些步兵统领衙门的人，压根就没有放在他眼睛里面，真正有战力的，无非就是皇上身边那不足一千人的卫队，以自己手下一万多人的兵力，又占着猝然发动的先机，这样还拿不下皇上身边那些侍卫，他董福祥也没脸再带什么兵了。</p>
孙毓汶却没有董福祥那般轻松，双目当中，看不到一丝神采，消瘦的身材又上了点年纪，此刻显得无比的憔悴。</p>
"大人莫不是有什么心事，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大人尽管明言。"这时候董福祥也瞧出了一丝不对劲，他出身行伍，大半辈子都在刀口上翻滚，最讨厌的就是说话做事云遮雾绕的样子，有什么话痛痛快快说出来不就行了。</p>
孙毓汶只是摇头，一副委决不下的样子。良久，才暗暗叹了口气，望着董福祥一脸凝重。</p>
"有星五的陆军第十师在，京城内的局势我倒不是很担心，只是那日觐见太后的时候，太后提到一件事情让我转告星五，太后的意思是不能废帝，而是由百官恭请太后训政，不知星五如何看啊？"</p>
"我不过是个粗人，还能有什么看法，朝政大事有太后一言决之，废不废帝有什么不同，这不就和当年一样？"董福祥裂开嘴嘿嘿一笑。嘴上不说，心里这倒还真有些瞧不上孙毓汶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事情都做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看法，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瞎子都看的出来，只要太后掌握朝政大权，这皇上废不废还不就是做个样子？</p>
"可星五不要忘了，皇上正当盛年，才二十多岁，而太后可是上了年纪，将来会如何，星五想过没有啊？......"孙毓汶目光一寒，冷冷的盯着董福祥。</p>
董福祥心中一凛，脑袋里面闪了几念，渐渐有些回过味来。不废帝，就意味着皇上还有重掌大权的名义，真要是太后有那么一天，谁能挡得了皇上重掌朝政大权，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些人今日种种，将来，将来恐怕......</p>
不等董福祥想明白过来，孙毓汶又接着说道，"这还只是一层，我且问你，皇上的心计手段如何？当年皇上的权势比现在差的天远，尚且能够逼太后归政，今日外面还有手握重兵，对皇上又忠心耿耿的将领，要是一个疏忽让皇上把局面翻转过来，你我这些人，是一条白绫，还是菜市口的一刀啊？...…"</p>
一层冷汗顿时从董福祥后背冒了出来，废帝这篇文章里面藏着什么学问他可以不管，可皇上的心计手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只要皇上有名分大义在手，这往后的局面恐怕还真不好说。</p>
"可是太后她的意思......"董福祥犹豫了一下，咬着牙说道，"不如你我二人联络百官力谏太后废帝？......"</p>
孙毓汶只是冷笑，斜着眼上下打量着董福祥。</p>
太后的心思，天下还能有谁比他孙毓汶看的更清楚？太后也是有私心的，史笔如铁，太后她是担心背上恶名。再往深里说，唯上者，从来都是讲究一个平衡制约，太后所以如此，未尝也没有顾忌自己这些人借拥戴之功，将来势力增大不好驾驭。可是自己这些人的命运如何，太后她真能顾全的了吗？</p>
瞧着孙毓汶一言不发，董福祥也有些着急了，瞪着眼说道，"孙大人，行与不行，你倒是拿个主意啊！"</p>
孙毓汶四顾左右，确定周围寂然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废帝之事，太后是断然不会答应的，以我看，太后训政后皇上多半会被软禁起来，以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谁都说不准...…"</p>
孙毓汶停顿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过，要是皇上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失足落水，或者在乱兵当中为流弹所伤，这事情恐怕就要另说了......"</p>
董福祥的心，怦怦便是一阵乱跳，冷汗密密麻麻的从后背冒了出来。</p>
到了这个时候，董福祥终于明白过来，今日孙毓汶巴巴的赶到丰台大营，真正为的正是刚刚这一句话。他妈的绕了一大圈，还说什么意外，这红口白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杀了皇上？</p>
董福祥心中暗暗叫苦，"孙大人，这可是弑君之罪，且不说别人，恐怕就是太后也不会答应...…"</p>
"星五，你说说，在你心里面，究竟是害怕太后多一些，还是害怕皇上多一些呢？"孙毓汶仰头望天，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p>
董福祥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冷的雨天，额头上面的汗珠子不断的冒出来。</p>
孙毓汶都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等到董福祥在那里挣扎了半天，才面色一沉，盯着董福祥说道，"太后要的是训政的名义，在这上面我们自然不能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意愿，等到百官恭请太后训政，皇上的罪己诏一下，势必会押解皇上去颐和园软禁，到时候在路途当中下手，旁人纵然疑心又能如何？"</p>
董福祥的心，此刻已经坠到了冰窟窿里面，孙毓汶说的倒是轻巧，这事情是自己做下的，到了大家伙都安全上岸了，自己说不得就是替罪羊。</p>
就像是窥破了董福祥的心思那般，孙毓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星五的心事我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谁能离得开谁？不管前途如何，我都会与星五荣辱与共...…太后那边我也会去解说的，只要把事情办成了，太后也不会真的怎么样，毕竟我们的心还是向着太后的。再说了，你也不想想，陈卓等人还拥兵在外，这个时候太后她老人家能离得了你我？可要是一时瞻前顾后，被皇上把局面翻转过来，那才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p>
董福祥听得大汗淋漓，心思却也慢慢活动起来。利害权衡，皇上一旦翻过身来，就意味着自己人头落地，可要是皇上没了，以自己拥戴之功，手里又握着兵权，太后恐怕还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还有一层，皇上都没了，袁世凯、段祺瑞等人还不是自己股掌之间的事情，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就是豁出命去拼一次？...…</p>
几番思量挣扎，到了最后，董福祥终于咬着牙一跺脚，"就依孙大人所言，人手我来安排，卑职也是豁出去了，只望万急之时，人能够为卑职分担些许。"</p>
孙毓汶摇头苦笑，"此次兵变是你我二人共谋之事，谁能脱得了干系？你跑不了，我也是跑不了的......你且记住一点，事情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能留什么后患，最好是找几个和我们关系不大的人去做，这样将来也好避点嫌疑......"</p>
说吧，孙毓汶一振衣袖，慢慢向着山坡下面走去，寂静中，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那几声杂乱的脚步声......…</p>
今天是7月7日，大家都要记住这个日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