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长舒了口气,轻松地说道:“唉,山儿呀!你要是真知道孝,就别让为娘的操心。娘不操心了,自然也就宽心啦。凡事呀,多往‘耻’字上想!所谓人不知耻,猪狗不如呀!你要明白了这一点,这孝、义就真了。跟你说吧,就因为你,那医养堂的王婶,就一句话便让娘无地自容,抬不起头哇!”
吴霸山忙抹了把脸,冲老娘大声说道:“娘,从前俺虽是下了山,可因匪性难改,又做下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那时,俺是啥也不在乎。只是到了这灸里镇,尤其是那‘公议’以后,渐渐地俺在乎了。尤其是夫人去世后,俺一见到圆月,便禁不住地恐慌。俺后悔啊!这次偷…偷盗子嗣丹,其实并非……”
他原想把刁上台偷子嗣丹的经过说出来,可看了二姨太一眼后,便改口说道:“唉,总之俺有做下了对不起医养堂的事!俺想好啦,过些日俺就去请罪;俺要把毁灸药图和盗子嗣丹的事都认了。人家愿意咋处罚俺,俺都认了。娘,俺不骗你,俺保证,说到做到!”
老夫人见说,很是欣慰地说道:“好啊!山儿,这便叫做‘知耻而后勇’!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真能这么做,就说明你是回头啦。”她痛爱地冲他招手示意说,“来呀,儿!靠近娘坐。”果儿忙把椅子搬了过去,吴霸山则是欢喜地坐到了老娘的身边。吴老太满意地看着儿子说,“儿呀,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知耻与不知耻。”说着,她突然指着二姨太和三姨太说,“你俩身上的毛病,也得改改!”随即又愧疚地对四姨太说,“金花,也是俺不好,偏信了她俩……”
金花忙截住她说:“二位姐姐也是情急吴家的子嗣,再加上,那‘子嗣丹’也不便吞服,才不得已说走了嘴。”三姨太则怯生生地起身说,“也不全是这样的。”她看了一眼二姨太说,“主要是…是我把丹药碰落到了井里。二姨太怕我遭家法,才…才…”
见三姨太要把丹药碰落到了井经过说出来,二姨太急忙起身说:“最应该遭责怪的,还是我呀。”又乖巧地说,“老夫人让我把丹药保管好,我却没拿好;又害怕责罚,才合计了这么个说法。”她便把那日“碰丹落井”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她把个主要的过错全都说到了三姨太的身上。
三姨太听着气恼、冤屈,可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她咬着嘴唇,委屈地回到座上,并怔怔地看着门外。
二姨太一说完便嘻笑地说道:“也是妹妹心肠好!一点都不和我俩计较。”她又讨好地冲老妇人说道,“说到底啊,还是老夫人守礼知爱,菩萨心肠;这事要是搁在了别的人家,就算是不被休了,也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哇。所以啊,这不只是我们的福气,也是咱吴府的福气呢!”
吴老太却是不爱听的摆着手说:“好啦,快别说了,听着怪肉麻的!”说着,她抓起金花的手,歉意地望着她说,“其实,俺没你们说得那么好。不然啊,俺也不会错怪了四姨太。”金花则摇着吴老太的手说,“老夫人,不是说都过去了么?今高兴,咱还是说些别的吧?”
“是啊,金花妹妹!”三姨太早就想问她往医养堂问诊的情况了。见金花这么说,她摆弄着香巾问道,“是哦!妹妹,你快说说,那医养堂是咋说的呀?”老夫人却一旁大声道,“咋说?当然好喽。”她又望着儿子说,“咱吴家啊,有指望喽~”
吴霸山惊喜道:“是嘛?那太好啦!”三姨太则欢喜地说,“哪太好了!老爷,啥时候也让我们去看看?”二姨太也紧跟着说,“是啊,啥时候也让我俩去看看?”
“这个~,这个这个嘛?”吴霸山看着金花直挠头,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俩。大家都看得出,在这件事上吴霸山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三姨太便转身去央求金花说,“四姨太,您就带我去吧!”二姨太则一旁急道,“还有我呢。”又冲三姨太瞪眼责怪道,“就总想着自己!”
吴老太瞧着,坐起了身子,并拉着金花的手说:“金花啊,回来的路上俺就这么想了。只是,俺觉得她俩亏欠着你,硬是没好意思张口。既然说开了,你看……”
“老夫人,这事儿就算您不说,她俩不提,我也会说的。”金花看期待着老夫人笑道:“只因为是这医养堂,我也是头回去,所以,才没好意思主动提起。现在想来,也是自家太小鸡肚肠了,竟枉自揣测人家的气量。既然李老先生说了,让我旬日后再去一趟,哪咱就约好,十日之后,再一起去。”说着,她便向老夫人问道,“这样可好?”
吴老太高兴地连声说道:“好好好!这样最好!”二姨太、三姨太也欢喜得直喊,“太好啦太好啦!”
“这样最好!”
“……”
说着,二姨太还不忘提醒道:“对啦!咱得多带些礼物,多许下些诊金,那样人家会给咱看更加仔细。”因觉得二姨太想的周到,三姨太则是闪着漂亮眼睛应声附和道,“就是就是!为了吴家,这个使得。”
老夫人却摆了下手说:“这个呀,还真就使不得!”她随即摇头叹息道,“唉!咱吴家就是太势利啦。”她眄了二姨太一眼,感受良多地说,“这医养堂啊,别说是礼物,就是诊金,人家也不多收你半点。人家还经常免费为穷人看病,接济他们呢。”说着,老夫人忽然指着搁在茶碗,一直再没碰过的糖葫芦说,“山儿,你拿去吃了;俺吃不动。”吴霸山忙拿起糖串儿,一口一个地咀嚼着,一旁人见着顿感口酸,生津吞咽。大家也都知道,吴老太是最见不得糟践食物。
吴老太看着儿子吃得香甜上劲,禁不住咽了咽唾沫,动情地回忆着说:“俺小的时候,家里穷。俺又是个女的,很少有吃饱过的。记得有一次正干着活儿,口干得狠,偏巧邻家的孩子舔着糖葫芦打一旁走过,俺哪~,馋得是直咽唾沫。可这一来,俺口不干了,俺就使劲地干活。那感觉呀,就像是俺吃了糖葫芦似的。”
老太太扫了大家一眼,感慨道:“说来啊,这做善事不只是积阴德;它还能让人回想起过去,提醒着不要忘本呐!”又劝导着吴霸山说,“山儿,你也得学着点!别整天介就知道往家里倒弄东西,你也得学会向外散施啊!家中东西多了,终会腐的;这东西腐了,人也就跟着腐啦。”吴霸山重重地点了下头,并诚心应着,“哎,娘!您说的是。这往家里拿,他自在;可要往外散哪,还…还真难。嗯,俺是得学着点。”
“嗤!”二姨太却不屑地说道,“这还用学哪?但有吃不完用不着的,想起了,拿些来送了人就是了。这财物哪还有嫌多的呀!”
“呸!”吴老太忽然觉得这二姨太特叫人憎恶,她啐了一口骂道,“你是烂嘴了呀,还是坏了肠子?咋说出来的话,比放还屁臭呢!”怎知这一骂,却是越发恨她,竟毫不留情面地数落着二姨太骂道,“你呀?就是不知好好回想一下!你娘家那儿才好了多会儿啊,你就富贵模样儿地摆咧起来?嗯!”二姨太见老夫人如此怒责,吓得慌忙起身、俯首侍立,一张俏脸被数落得是红一阵,白一阵;而三姨太则是面写喜意、暗道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