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看了一眼李辞归和痴水和尚,并用手绞着衣襟说:“当时我心乱得很,听他说了,自是安心许多,便耐心等着。可是一直等到了五更天,也不见他人来。当时我就想,他除了说出真相,再无别的办法。可他是不敢说的呀!眼瞅着天就要亮了,再想到那无法声辩的屈辱和死命的毒打,自是禁不住浑身发抖。思来想去,最终,我倒是觉得不如一死了之。”金花再次伤心地哭诉道,“只是我那可怜的爹娘呀~,我是…我是真的放不下他们啊!”金花抹去泪水,长舒了口气说道,“想到了死,我倒是平净了许多。我便给老爷留了几个字,意思是我死不足惜,只望他看在我冤死的份上,好生供养我的爹娘。我就…就跑了这…这枣树林子。”说到这,金花再次长舒了口气,便再不著声了。
痴水和尚猛的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想宽慰她几句,可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啥才好,便把个目光投向了李辞归,那意思是,“这事儿也惟有你李公子能够解决啊!”然而,李辞归只是斜看了他一眼,便把脸望向了远方。
李辞归当然晓得痴水和尚的意思,那就是这子嗣丹对你李公子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可是他对吴霸山确实积怨太深,一时还很难以释怀。尤其是一想到吴霸山毁损灸药图的恶劣行径,李辞归便忍不住义愤填膺。他处是也想过,帮四姨太确实不难,也就是几颗子嗣丹的事儿。可一想到,帮了她就等于帮了吴霸山那老贼,便极大的不情愿。
李辞归看了一眼可怜楚楚的四姨太,内心是极其矛盾,他想了想终是无奈地叹道:“唉,你的老爷!咋就偏偏是吴霸山呐?”
痴水和尚正满含了一口酒,猛听得李辞归的这么句荤话,竟忍不住将一口的酒喷向了空中,随即大声喊道:“公子这话,好没缘由!你说俺癫?感情公子比洒家还癫。都说‘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她家老爷是谁,那是天定的缘分!这和你帮不帮她有啥子相干的嘛?”
李辞归闻痴水和尚说的在理,也觉得自己不该说出这样的话,便忙要向金花解释;四姨太则抹去泪水抢着说道:“相干的!相干的!李公子,是我不好。我不该怨恨你和医养堂;要怨,就该怨我的命不好。我命苦,我这就出家修行去。”说着,她竟冲痴水和尚说,“师父,我想开了,我要削发为尼!您就给我指个去处吧?”痴水和尚忙摆手说,“未可,未可!小夫人凡缘未尽,未可遁入佛门。机缘到时,自有妮僧渡你。”
忽然,他冲李辞归痴言痴语地说道:“李公子,洒家经过此林子时,似见菩萨于雾中信步,俺便忙折了入来。及至近前,却见你在给小夫人施救。难不成,你便是那菩萨托的化身?”
说着,他突然将个葫芦举到李辞归的眼前,是疯了似直嚷嚷着道:“水水水?”随即又颇为入情入理地说道,“这就如水一样,对公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那有推说的道理。是如此,洒家的这水何时能满哪?”痴水和尚的这番话,那是真正叫作“说疯不疯,说癫不癫。”
李辞归见说,忙摆着手说:“罢了罢了!我知道您的意思啦。”便冲金花说道,“好吧,我就看在你不舍爹娘的这份孝心上,也念我五哥欠你妹妹的枉自深情,回去我就跟爹爹说了。到时,你只管过去;至于治不治得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为表明自己不是在帮吴霸山,李辞归还特别强调说:“不过,我可没有愿凉吴霸山意思!只因你是银花的姐姐,帮了你,也算是医养堂多少还上点对她的亏欠吧。”
痴水和尚见说了,喜得跳起来拍打屁股说:“好喽好喽!因报因报,轮回轮回!”并冲金花说道,“女施主,你得谢过李公子才是呀?”
金花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冲李辞归深深作一裣衽礼并谢道:“金花,谢过李公子!”李辞归也回礼道,“四姨太不必多礼!”金花又转身冲痴水和尚道了声万福。
痴水和尚则摆手说:“无谢,无谢!”说着,他便甩起袖子,一边离去,一边含混地唱道,“有娃才有幸苦家!有娃才有幸苦家!…”李辞归还指望着他把金花送回去,故忙追上去拉着他回来说,“痴水和尚,那唱词是‘幸福家’不是‘幸苦家’。而且呀~,您唱的是真正难听!”可痴水和尚仍旧是一边挣脱开去,一边地唱着,“有娃才有幸苦家!有娃才有幸苦家!…”
他反复地唱着,并跳着步子欢喜地离去。李辞归瞅着穿走在枣林子里的痴水和尚,便大声冲他喊道:“痴水和尚!您不要水啦?”
“水?水!”痴水和尚竟像被绳子扯住似的,猛一转身,即捧着葫芦边跑边念叨着,“水水水…满满的…满满的。”很快他就跑回到了李辞归跟前,立直身子,急把个葫芦冲李辞归一伸说,“水,满满的。”
李辞归按下他的葫芦笑说道:“水?满满。我答应过您的,是吗?”痴水和尚点点头,再次把葫芦冲李辞归捧起,李辞归便接过来葫芦晃了晃,并取笑他说,“呀!还真空空的了。嘿嘿,您走得哪样急,我还以为您不需要了呢?”痴水和尚却颤抖着手指着葫芦,急切地念道,“水水水,满满的!水水水~”
嗜酒者大多有个毛病,那就是“樽里有酒神不慌。”痴水和尚所以要急急离去,那是因为他发现葫芦里的酒快干了,他要赶着化满它。所以,李辞归只那么一喊他才忆起先前的约定。
看着神情惶惶的痴水和尚,李辞归却是不急不忙地说:“您很心急吧?”痴水和尚点点头,李辞归又指着葫芦说,“哪您一定想早点装满它喽?”痴水和尚仍旧点点头,眼神也越显得急切。
李辞归依然慢慢地说道:“从这儿走到我家,挺远的。我就怕咱还没走到,您手脚便不抖了,而是软倒在地上啦。”痴水和尚听着,竟是越发抖厉害地念叨,“水水水~”
这也许是暗示的作用吧。金花忙把水葫芦拿过来说:“我哪儿近,快随我去吧!”痴水和尚见说,急夺过葫芦并示意快走。李辞归却拉住他说,“您以为四姨太这样回去,就能取来酒啦?”一句话倒是把四姨太提醒了,她不由地擞动了一下身子,痴水和尚则是直勾勾地看着李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