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好理解,不过商翠兰表态的用意,就值得人琢磨了,若她是简简单单的助理巡视员,那倒无所谓——像张勇敢说什么话,别人根本不在意。
关键是她背后还站着一个伍海滨。
伍书记也是省委常委,排名比曹福泉高,不过这个排名是很扯淡的事儿,堂堂的市委书记,前后遭遇朱秉松和赵喜才两个强势市长,直到段卫华上来,伍海滨的日子才好过了。
那么,是伍海滨想要通过他老婆表示什么吗?陈太忠不得不这么想,可是再一想,伍书记虽然是省委常委,工作重点却是素波市——这跟曹福泉又能有什么冲突呢?
真是有点搞不懂,陈某人琢磨半天,也没品出其中的味道来,他甚至连对方是不是代表伍海滨说话,都不能确定。
算了,不管怎么说,商翠兰这是在向哥们儿示好,陈太忠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有些东西打破头去想,到最后却愕然地发现猜测错误,倒不如静待变化。
不过要说这曹福泉,也真是有点气魄,第二天上班后不久,刁难李云彤的那个张姓助理调研员就被调离了办公室,另有任用。
说是另有任用,其实去向已经明朗,不是党史办,就是去老干部局,这个消息又是由傻大姐透漏给了陈主任,她不无遗憾地表示,“其实当时不止他一个人,大老板在不在单位,谁会不清楚?”
“那你总不能把整个办公室端了吧?”陈太忠听得笑一声,接着又咂巴一下嘴巴,“他也真够狠的,这么一来,回头他再插手文明办,也不好再阻拦。”
“反正我算是把曹福泉得罪死了,”李主任悻悻地撇一撇嘴,错非不得已,哪个处级干部愿意招惹一个省委常委?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曹福泉要是仅仅这么一点胸襟,那也难成大气,”陈太忠哼一声,抬手看一看时间,“这就到中午了,下午还得……”
话还没说完,他手边的电话响了,来电话的是许纯良,“太忠,中午来我家吃饭吧……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这家伙什么时候回了素波?陈太忠有点奇怪,而且在家里请客……这也是有说法的吧?
奇怪归奇怪,他还是踩着点钟下班,一路走着来到了许绍辉家,许书记楼下的那一户人家已经搬走了,二层楼的小院,终于就是许家一家人住了。
可是房子大了,人也跟着多了,除了保姆这些,还有四五个来历模糊的主儿,许纯良不介绍,陈太忠也就不问。
许书记还没回来,不过许夫人张罗着大家吃饭,陈主任表示,既然许书记要回来吃饭,咱们等一等吧,结果许纯良笑着回答,“我爸说一会儿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先吃,反正我妈给我爸留着菜呢。”
众人刚坐到桌子上,还没动筷子,许书记和他的秘书走了进来,正好是凑了十个人的一大桌,他冲陈太忠笑着点点头,也不说话就坐了下来。
许家吃中午饭也很快,差不多十五分钟就结束了,许纯良拉着陈太忠上了二楼,坐进许书记原来书房的房间。
他知道太忠的爱好,去厨房转一圈,再回来手里就拎着两瓶啤酒,“给……今天叫你过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下,那个刘建章问题太大了。”
问题大,这很正常啊,陈太忠非常相信这一点,这年头的干部贪一点算什么?不贪才算怪事,现在都在大搞基础设施建设,偌大的路桥靠着交通厅,反倒是连工资都保证不了。
刘建章贪了肯定不止一点半点,这个大家都清楚,他打开一瓶酒,咕咚咕咚灌两口之后,才发问,“大到什么样的程度?”
“没查完呢,查完大概会上亿,”许纯良沉着脸发话,然后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其他三指蜷着,掌心向上。
将这只手微微抬高,他看对方一眼,“我老爸的意思,是这个……”
这是要见血啊,陈太忠也是禁不住愣一下,照他的想法,这个刘建章杀了也就杀了,贪不是错错的是你不给下面人活路。
他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亲手把一个贪官送上刑场,他手上葬送的干部,那是海了去啦,但是就算最惨的王志君,估计也就是多判几年。
这倒不是他不想杀,关键是官场里各种各样关系,那叫个错综复杂,别人不说,江川该不该死?王志君该不该死?就连死有余辜的张峰,都是陈某人亲手放走的——没错,以张峰挪用储备粮的的性质,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但是出于种种原因,杀不了,今天这算是他听到的,头一个可能掉脑袋的贪官。
怪不得纯良你把我叫到家里吃饭呢,合着是要下狠手,陈太忠也没想多久,就点点头,“既然是罪大恶极,那就干掉他吧,我支持。”
“其实这么一个处长,真的无所谓,”许纯良见他犹豫,少不得就要解释一下,“关键是他背后的崔洪涛,有什么动静的话……你让他宽心就行了。”
“嗯,我知道,”陈太忠点点头,“其实……纪检委哪里判得了人死刑?最后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对吧?”
“这个人一定要死,”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许绍辉的声音,然后他就走了进来,见陈太忠要往起站,他伸手虚按,“坐着,不用客气。”
一边说,一边他也坐了下来,很坦荡地发话,“我早就想整顿这个交通系统了,在未来可以预见的五年内,国家会加大基础设施的建设,资金会大幅地向这个方向倾斜。”
“这个时候就该狠抓这一块,纪检委要是不作为,后果不堪设想……我拿一颗人头,换他们三个月的规矩。”
说到这里,许绍辉无奈地笑一笑,“唉,也就是三个月,半年我都不敢指望。”
陈太忠听得撇一撇嘴,拿起啤酒来咕咚咕咚地灌,一时间屋里居然很奇怪地安静了下来。
连灌了五六口,他放下啤酒,长长地打个酒嗝,才开口说话,“真要查的话,交通系统剩不下几个人……”
许绍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喝酒,听他说完之后,才微微一笑,“我发现酒量大也有好处,不想说话可以喝酒。”
“哈,”陈太忠听得笑一声,接着又摇摇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到最后才轻喟一声,“好好的路桥搞成这个样子,钱还没少花……确实该死。”
“嗯,”许绍辉点点头,接着又陷入了沉默里——小陈的话说得很明白,刘建章贪污倒还在其次,关键是单位里也搞得乱七八糟,这行为不能鼓励。
许书记的想法也是一样,现在的基础设施建设里,猫腻都已经极多了,要是自己不闻不问,事情只会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但是说来说去,只敢动刘建章不敢动崔洪涛,这是小陈和自己都绕不过去的心结,而他现在做这些的目的,也不过是“不要让事情变得更糟”。
这个现状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敢拍苍蝇,不敢打老虎,许书记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偏偏还说不得。
其实,陈太忠现在是有点矫情,因为他想到,许纯良在修路上也是赚了钱了,高云风和田强,现在正在赚钱。
而他陈某人虽然没怎么利用权力寻租,但是他老爸在给疾风厂供电机,丁小宁的启动资金来自科委——虽然这钱是他从巴黎弄来的,可真要说,他也是在寻租的边缘上游走。
正因为有这个情绪,他难免有点不舒服,不过,他最终还是将纠结抛到了脑后:谁让你吃得太难看?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官儿太小了。
心情一放松,他就有心思考虑一点别的东西了,于是笑着发问,“许书记,那王刚的事情……夏书记跟您说了吧?”
“嗯,”许绍辉点点头,他进来算是正式表态,力度要超过儿子的私下沟通,看到小陈的态度,他就放心了,“以后遇到这种事儿,不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直接联系我……你们俩聊着,我去休息一会儿。”
“我也走,”陈太忠赶紧站起身来,顺便还问一句,“那个王刚,事情要紧不?”
“他……反正我这里,他的材料不少,”许绍辉不动声色地回答,沉吟一下,他又补充一句,“真的都属实的话,性质也严重,如果涉及命案……他估计比刘建章强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