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程慕天给姐夫送过乐女,程大姐闭口再不提送丫头的事;程二婶失了大脸面,本还想上门弥补一二,不料程老爷在他兄弟处抱怨了两句他家调教的丫头心太毒,她就再也不敢登门。
虽暂无外患,却有内忧,程老爷常年在外,程慕天只忙着生意,家中下人竟没几个贴心的,程慕天心疼小圆,叫她把家中奴仆尽数散去,重新再买人进来,但小圆想了想上头还有程老爷,做人媳妇的到底不比做儿子的有底气,只得折中一二,趁早上请安时略提了提:“爹,虽然大家都是雇人使唤,但管事们掌着家中大权,还是签个死契罢,不然卷起铺盖跑了,我们上哪里寻去?”
程老爷本以为小圆和程慕天一般,想驳程大姐的面子遣走管家,不曾想她要尽数留下,脸上就露了笑:“使得,这起下人也是放任惯了,还需得你去管一管。”
程老爷亲口说要小圆管,就算是根鸡毛也要当做令箭使唤,小圆回房就搬来花名册,足足看了半日,发现上头竟有好些登了记的下人却从来未露过面;每处的管事娘子多达三人不说,连粗使的婆子都有几十人。她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定是有人虚报了名头吃空饷;孟嫂也必是收了贿赂,才设了那么些管事娘子,这一层层贿赂下去,所以连粗使婆子都多出来许多。
她重重合上册子,叫来管事娘子们,把签死契的意思讲了一遍,签死契可不比寻常,这些管事娘子们早就趁家中无主母搂了大把银子,怎会将身家卖掉,于是一番争论下来,竟是大半都自行求去。
孟嫂站在门口侯了半日也不见小圆叫她,等到管事娘子们都去账房结工钱,她就有些沉不住气,拉了出来换茶的小丫头问:“夫人可曾提起我的去处?”这丫头记着小圆的教导,看她一眼道:“你是管家娘子,家里离了你不能成事,自然是要留下签死契的。”
孟嫂听了这话急得直冒汗,她之所以听命于程大姐,皆是因为大姐许了给她家儿子谋个好前程,这若是签了死契入了奴籍,只要夫人不放手,大姐有再多的许诺也是枉然。
她想起家中的独儿子,心一横,不等叫她就自掀了帘子进去,求小圆放她家一条生路。小圆叹了一声:“若你不弄出那么些管事娘子来,我倒还真想过成全了你,只是搜罗了旁人来败掉主人家财产的,放到哪里都算个恶奴。”
说完低头继续看册子,不再理她,孟嫂还要再求,采莲笑道:“孟嫂,看你急的,夫人又没说要赶你,不过签张契纸而已。”
阿云口快,接道:“你又想留下,又不愿签卖身契,哪里有那样好的事,就算到老爷跟前你也没那么大面子,何况这事还是老爷先前就准了的。”
孟嫂答不上话来,灰溜溜告退出去,她想叫程大姐来作主,偏生程大姐忙着管教家中那几个乐女,无暇来关照她。
她左思右想,要想程大姐兑现许诺,还是得继续留在程府,她为了儿子又把心一横,一状告到程老爷跟前,没想到却被小圆抢了先,她到程老爷那里时,程老爷早已看过了那虚撰的花名册子,正在拍桌子发脾气:“大姐真是不像话,怎地送这样一个刁奴来。”
小圆怎会傻到顺着公爹的话讲大姑子的不是,故意驳程老爷的话道:“爹这话可有些偏颇,大姐上回来还叮嘱孟嫂要尽心尽力呢,必是她自作的主张。”
程老爷一口气顺了过来,对这儿媳又满意了几分,点头道:“这样的下人,又不听原主人的教导,又要为害现主人,怎能再留,你赶紧遣出去再挑好的来。”
小圆应下他的话回转时,见孟嫂还在门边站着,也不理会她,自回房料理剩下的家务。偏阿彩是个好探听的,不一会儿就回来讲笑话:“老爷正恨孟嫂子丢了大姐的脸呢,她还上去求,被老爷一顿好骂,将她一家都直接赶出去了。”
阿云一听,推采梅道:“老爷赶得好,既省了给他们结工钱,又免了我们夫人做恶人,姐姐赶紧去做些吃食来庆贺庆贺。”
采梅连声称是,真个儿转身就去了厨房,惹得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程慕天进门就听见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他过惯了一个人的冷清日子,恍惚间竟似到了梦中,站在门口望着小圆的笑脸挪不开步子。
丫头们俱捂嘴偷笑,小圆忙赶了她们出去,亲自上前替程慕天换过家常衣裳,又端上一杯加了冰的西瓜汁。没了外人在场,程慕天胆子大些,借着接杯子就势抓了小圆的手道:“咱们家那么些管事娘子你不会使唤么,非要事事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