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扇微阖,房内清净的冷香添进了一股幽幽芳泽。
阮芙听得见头顶传来断续起伏,微弱的喘息声,她被反手按压在门板,隔了层薄薄的粗丝窄袖,腕上很清晰地感觉出男人异乎寻常的蛮劲。
她惊魂甫定,紧张到不敢开口,眼睛无助地乱瞟,瞟到了不远处地板上打翻的茶壶。
噢,她明白了!
应当是由于芄兰在门口逗留太久,她敲门敲得太迟!
书生看来已然喝下了那碗合和汤,那她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挣脱又挣不开,读书人瞧着斯斯文文,力气大的像蛮牛。
另一边,谢辞身体微晃,视线有些许重影,他以左手撑门,才能勉强站稳。
方才合欢药的作用忽然使得他头昏脑涨,被敲门声烦躁不堪,原是想将叽叽喳喳的始作俑者赶跑,可当打开门,看到眼前女子惊慌失措的像头小鹿,他鬼使神差地反倒把人给拉了进来。
真是荒唐。
“出,出去。”
“啊?”
谢辞此刻的欲望好比海水起浪的前夕,他居高临下,顶着一张俊容,咬紧牙关挤出虚浮的后半句,“说的,不够清楚么,出去!”
阮芙不用看他的脸色,也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厌恶,自觉很无辜,小声嗫嚅:“我,我也想出去的,是你抓着我。”
她从进门开始不停努力地想挣脱,无奈两只手腕跟蔫豆芽儿似的卡在男人的右手虎口,他一边嫌弃,一边却大力地掐住她,不让她逃脱。
谢辞没听见她的话,额角开始不断冒冷汗,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他嘴上赶人走,动作正紧紧扣住女子,几乎是将她整个人压制,网在身下。
阮芙性子软和,嘴上向来做不来反驳,只好乖乖站在原地,吞下这个哑巴亏。
谢辞见这个丫鬟脸皮那样厚,实在难以赶跑,料想是她得了主人的授意,不愿轻易离开,然而他喝下的汤药药性逐步起效,再与她靠那么近,恐怕没办法克制。
譬如现在,二人相距间隔不到半尺,谢辞只要低下头,甚至能看清女子淡粉色的姣好面庞上,随他呼吸摇摆的白细小绒毛,粉粉嫩嫩,很像五月青州的蜜桃。
他好想咬啊。
“疼,疼!”
谢辞有一闪而过的惊慌,怎么会,他真咬了吗!
阮芙仰起巴掌大的脸,雪面粉腮,眼眶红彤彤的,委屈哭诉:“手疼,你要是不肯放开,能不能轻一点抓我。”
手疼??
谢辞这才发现原来是他到现在还将她堵在门后,药力愈发强劲,他用仅剩的自持,硬生生舍弃指腹间的滑腻触感,向后退了几步扶住桌角。
男人在极力压抑欲念,但语气明显缓和不少,“抱,抱歉。”
“噢,无碍的,你一松手我就不疼了。”
阮芙纯属记好不记歹,记得书生与她有婚约,忘了刚刚他还对她冷言冷语、不屑一顾,单单听出男人的声线比先前颤抖,立马就对这个病号心软了。
她边揉搓被捏到发红的手腕,边忍不住关心:“药下得很重吗,要不要我去替你寻大夫?”
“府里有个大夫爷爷人很好,我认得他在府里的居所。”阮芙转念一想,自顾发愁:“不对,我答应春桃不能乱跑,万一被发现就不得了了,她会受罚的。”
“可,可是你要真的太难受,我还是能去找大夫爷爷来帮你开药——”
谢辞掀眸,眼角湿红,不得已打断女子没有章法的碎碎念,“够了!你别,别再说话。”
他本来就是中了媚药一类,那个丫鬟不走就罢,还故意在他面前用些绵软娇滴滴的语调,听的他胸口闷燥郁结,火势越惹越大。
“哦。”
房内倏忽重归宁静,谢辞拂袖遮掩,坐在桌后,他不想让门口的女子察觉出更多异样。
阮芙满心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
她和春桃辛辛苦苦赶来搭救,拦住芄兰,无功也有劳,她总算救了书生呢,他为何对她几次三番那么凶,连句谢意都无呢。
是不是误以为她与芄兰一伙儿?
回想起方才她敲门时的情景,阮芙以为书生没听清,她有必要再解释一遍:“书生哥哥,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六姑娘让我来帮你,我真的不是坏人。”
谢辞好不容易稳下的燥热感重现,纠结看向女子:“你方才你叫我什么?”
“书生哥哥。”
阮芙喊的很坦然,她没念过书,依稀印象中母亲在她幼年时教过她,看到比自己稍年长的继堂兄们可以唤名字喊哥哥,看到年纪大过三伯父的就喊爷爷,书生只比她大一点,她当然喊哥哥,总不能喊爷爷吧。
谢辞见她神情泰然无辜,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侯府的丫鬟是都如此大胆,还是说,他那位素昧谋面的未婚妻特意派来这等主动的女子。
谢辞的手掌紧捏桌角,尽量不显露多余神色,“我叫遥卿,谢遥卿。”
意思,她可以直呼他的字。
阮芙在门外听过他平日寻常的嗓音,如同低落玉盘的单颗宝珠,泠泠清透,此刻截然不同,是一种难以诉说的人欲被刻意压制,间或夹杂了几分不甘不愿的疏离。
她聪明会意,甜甜地唤道:“好,我晓得了,该喊你遥卿哥哥。”
谢辞:“”
“遥卿哥哥,我还有话要说。”
谢辞的手臂伏在桌上,看似轻松,十分用力。他每时每刻都在强忍,没办法与女子继续纠缠称谓,“说。”
阮芙心下一松,果然是要讲礼数的啊,喊了句哥哥,他开口都不赶她走了呢。
“是这样,我,唔,是六姑娘阮芙想与你商量,取消你们之间的婚约,你看可不可以?”
谢辞乍然听到那个婚约上与他并排的名字,没有过多犹豫,“好。”
发生了今日的事,他决计不可能再娶那位未婚妻。
阮芙有想过书生好相与,没想到回答来的如此轻易,怔住后,“噢。”
房内陷入新的一片沉寂。
其实,眼下阮芙办完了事,很想回湖心小筑,但春桃还没来,她独自蹲在外边害怕,不是怕虫蚁,是怕天色愈来愈来亮,遇到了生人怎么办。
“遥卿哥哥,你让我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我出去的。”
谢辞明白她说的是前来‘捉奸’的侯府众人,难为她这个小丫鬟有何用,既然他们布下了陷阱,走了一个,还会来一个,他不想再应付其他。
“嗯。”
阮芙想好了倘若他再坚持,她不得不出门,该躲藏在哪垛草堆后头,没想到他能同意,当然是喜出望外,“谢谢遥卿哥哥,我保证不打搅你。”
谢辞欣慰地点了下头。
他枯坐在木椅,喝完了早上墨宝留下的凉茶,肺腑仍旧发热,行动艰难,遑论起身拿书架上的书册。
阮芙眼尖,“遥卿哥哥,要我帮你麽?”
“不。”
过了会儿。
阮芙抬起手臂,指着块红疙瘩,“遥卿哥哥,我可不可以挠痒痒,刚刚在外头被小虫子咬到了。”
“嗯。”
“咦,外面的灯笼熄了一只。”阮芙努努嘴,她怕春桃过来走路瞧不见。
谢辞不由得拢起眉头,好吵,这就是她所谓的不打扰?
长夜漫漫,谢辞如果独自克制药性虽艰难,也不是无法做到。但抵不住旁边有人在不断的细声软语,鼓噪他的耳膜。
连嗅觉也在夜半阑干时变得敏锐,他闻得到女子身上自带的甜果味。
她整个人,从上到下,怎会如此像是一只桃子。
“遥卿哥哥,我还想——”
谢辞难以再忍耐,他喉咙干涩,突然冒出的沙哑嗓音突兀且低沉,“不许想,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