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前几日状况就不大好了……”
蟠龙寨大堂外,披麻戴孝的陈守陈胜父子俩,面向大堂内的灵堂而立。
陈守搂着水烟筒,眉宇间难掩悲戚之意的一口接着一口的猛嘬着韭云叶,吐烟雾吐得就跟根烟囱一样,“吃、吃不下,喝、喝不下, 睡也睡不踏实,手脚冻得跟冰块一样,还不停的嚷嚷热,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常把我认成你祖父。”
“我和你三叔就商量着, 让你暂且放一放郡中的事务,回来送老头最后一程,免得你日后忆起此事来, 心头遗憾。”
“没成想说的时候,老头还迷惑着,一听到你的名字,立马不迷糊了嘿,指着我和你三叔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说这个时候让你扔下这么大一个陈郡不管,来伺候他一个要死的老东西,是想让几十万老百姓戳你的脊梁骨吗……”
陈胜静静的听着他的叙说,目光定定的望着里边的灵堂,使劲儿的抿着嘴唇。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此时说些什么都已经晚了。
前世他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他其实不大懂得,如何与父母相处。
反而和爷爷奶奶辈儿的人相处,他会觉得很舒服。
陈三爷与他没有血缘关系。
但陈三爷对他的舔犊之情,他是能够感受的。
这一路走来,若是没有陈三爷毫无保留的支持和爱护,他能不能这么顺利的一路走到今天这個位置,不好说。
但老父亲的父爱铁拳,他肯定已经结结实实的吃了好几顿了……
“你也别太难过, 他老人家走得……还算体面。”
陈守察觉到陈胜的哀伤,将手里的水烟筒递给他,被陈胜挥手拒绝之后,接着一边猛嘬一边吐着烟雾说道:“昨晚是我和三叔一起守的夜,老头坐立难安的折腾了半宿,丑时的时候,突然就消停了,不但坐起来吃了小半碗米糊,还自个儿提着夜壶撒了泡尿,然后就舒舒服服的躺回榻上,笑眯眯的闭上眼睛,再喊他,就已经没声儿了……”
丑时。
四更天……
陈胜忽然想了什么,双手捂住面颊使劲儿的揉搓几遍面目,然而才艰难的问道:“三爷走之前,还有交代什么吗?”
“交代……”
陈守寻思了片刻,不确定的说:“老头尚且清醒的时候,好像是说过一个事……对了, 他说他殁了之后,不入祖坟,就埋在蟠龙寨后山上、面朝陈县, 他说那地儿他去看过,是块风水宝地,蟠龙寨作为咱陈家的兴盛之地,得有人在下边坐镇,才能压得住风水。”
“你要不问,这事儿我都快忘了……难怪你三叔让人将石材都拉到这里!”
“不行,这事儿我得去跟你三叔商量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孤零零的一人儿躺在这片荒山野岭里,……”
陈守快步的走进大堂,寻守灵的陈三去了。
陈胜独自一人站在大堂外,凝视着灵堂上的棺材,心头慢慢咀嚼着方才陈守说所的话,视线渐渐模糊。
……
陈三爷年过七旬,寿终正寝,算是难得的喜丧。
陈家今非昔比,族老寿终正寝,岂能草草了事!
是以,陈三爷的后事,操办的庄严而又繁琐。
招魂、小敛、大敛、成服、入葬……
一套完整的丧仪走下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里,陈胜奔波于陈县与蟠龙寨之间,一边处理着郡中的事务,一边以长孙的身份给陈三爷守灵。
中途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来自郡中、郡外的诸多认识、不认识的世家权贵们,派遣来的吊唁使者。
州府、梁郡郡守、陈留郡守,项氏、蒙家……甚至连徐州的任嚣,都派了一队人马赶来吊唁,完事后之后才偷偷摸摸与陈胜接触,云里雾里的说着一些“大贤良师很是赞赏大人之勇武”之类的不着边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