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雨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凌墨非终于失魂落魄地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山下走去。本有着避水咒的百花袍,凌墨非也无心催动,以至于他浑身都已被雨水淋湿。
或许是水浸湿了衣衫的缘故,凌墨非每走一步都觉得困难无比。就好似地面下有什么东西在牢牢抓住他的脚,不让他迈步。
凌墨非想快些走到山脚处,但他又有些不愿到山脚。他有点害怕。他害怕,山脚之下的那条河流,叫做“易水”。
就这样,一步一顿,步履维艰,凌墨非一点点向山脚靠近。
或许就连泥泞也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凌墨非这样的心态与速度。于是,泥泞便使了个绊子,悄悄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容易站稳,并来到了凌墨非的脚下。
凌墨非根本没有关注脚下的道路,一步迈下,便只觉得脚下一滑,而后身子后倾,倒在了泥水之中。
身子失去了平衡的凌墨非在陡坡之上顺着道路滚下,本漆黑的衣裳上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泞。泥水更是将他的长发凝在一块,四处披散,遮住了他的容貌。
凌墨非也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干脆就仍由自己一路滚下,不论去往何处。如此许久,直到凌墨非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这才停下。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茫然地看向四周。
挡住凌墨非的是一座雕塑,在山门处附近。凌墨非扶着雕塑向山门外走去,失去支撑时差点又摔倒在地。
此时凌墨非的眼里只有不远处的那一条河流,那让他见到便不自觉起感伤的河流。其实凌墨非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
若非是“易水”,又还能有哪条河,能使他见之即伤。
终于,凌墨非蹒跚着到了易水之前。少年看着这条水面满涟漪的河流,跪倒在地,以手掬了一滩水,感受着水滴自指缝流出,最后重归于易水。
不止是指缝间,凌墨非的脸颊处也有着水线凝聚,汇入易水之中。大雨滂沱不止,水流连绵不休。只是不知这水流之中,究竟居多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凌墨非怔怔地看着被水纹打散的自己的倒影,满面污垢,披头散发,不禁自嘲道:“即便风哥还在这里,估计也认不得我的模样吧……”
就在凌墨非自言自语之时,水面忽然掀起一阵水浪,拍打在凌墨非的面前。凌墨非闻声抬头望去,却见水面之上的涟漪在此时竟是重叠在一起,如奇迹般地化成了一行字显现在水面。
“非弟莫要感伤,助我斫贼不妨”。随着水滴不断落下,这涟漪也逐渐被冲散,好像就真的只是巧合一般。
但凌墨非却不认为这是巧合,他对着易水大喊道:“风哥,不管是为了你,为了老墨,为了整个鹤仙界的人们,这一场战斗,我一定会赢!”
整条易水似乎是听到了凌墨非的承诺,一朵朵浪花拍打岸边,仿佛在点头答应。随后,易水之上又是出现了一道漩涡,自水面而起,向凌墨非靠近。
感受着漩涡之中熟悉的气息,凌墨非没有躲避,而是闭上了双眼,用心力去感受,就好似风萧寒就在面前。
这水漩涡如同披开帘子般披开雨幕,来到凌墨非的身前。而后便如为兄弟整理衣衫的兄长一般,一道道水流涌出,清洗凌墨非身上的污渍。
就连本湿透的衣衫,其上的水分也都被水漩涡吸去,使得凌墨非如同沐浴更衣,干爽洁净。而凌墨非的头发亦是被水流轻轻打理,最后以一根如水流般的簪子扎起。
这簪子就如同包裹着一层透明薄膜的水滴,其中水精的流淌清晰可见,使人不禁担心这簪子马上就会化作水流消散。
而在这被乌云遮蔽了阳光,整片灰蒙蒙地天空之下,簪子上方散发着淡淡的蓝晕。一道淡蓝色的屏障由簪子支撑起,为凌墨非挡住外界的风雨。
凌墨非伸手想要触摸这道屏障,却穿了过去,摸到了外界的雨滴。凌墨非收回了手,看向屏障之上,那些无功而退的雨水,轻轻开口。
“这簪子,想来就是风哥你给我留下最后的礼物吧。哪怕是到了最后,你也还是想着我,不愿让我淋雨。既然它出自易水,那我便唤它为‘易水簪’,从今往后,就让他代替你,陪我一起去看那千姿百态的世界。这一战,我们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