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胡乱扒拉吃完了牛肉面，然后坐在客厅发饭痴。</p>
那边的罗雯丽女士在追剧中完成了今天的指甲美容，拿出了一本歌谱看起来。</p>
罗雯丽是富州市音乐学院的声乐老师，教的是古典音乐，最近却开始研究流行音乐了。</p>
而林阳的父亲林辉光则是一个厨师，现在开了一家小私厨，就在景阳区，生意还算不错。</p>
不要问厨师为什么不好好去上班。林先生已经自己当老板了，手下一堆徒弟，一般时候不需要他亲自出马。</p>
对他来说，有什么比伺候老婆更重要？</p>
总体而言，林阳的家庭条件还算可以，于是就养成了林阳的这种佛系性格。</p>
那边的罗雯丽忽然想起了什么，夜莺般的声音忽然响起：“林阳，你前几天真的弹琴了？”</p>
林阳从饭痴中被唤醒，随意答道：“真弹了。”</p>
罗雯丽和林辉光对视一眼，母子两的心结当初可困扰三口之家许久了。</p>
“为什么忽然弹琴？”罗雯丽还是好奇占了上风，问道。</p>
林阳起身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哀嚎。</p>
“突然心血来潮，学了个新曲子，要不我弹给你听听？”林阳也是闲来无事，直接就走向书房。</p>
其实上次弹奏以后，自己也有点喜欢上那种一曲下来酣畅淋漓的快感，这是以前菜鸡阶段体验不到的。</p>
音乐嘛，只要是优美动听，谁又讨厌得起来呢？</p>
以前讨厌的原因可能大部分是自己在听了老妈的弹奏后，知道了差距又一时改不好，再加上天天被逼着练就逐渐厌恶了。</p>
掀开琴罩，家里的是一架将近二十年的老钢琴。</p>
国产货，珠江凯撒堡，立式，专用练习琴。</p>
得亏母亲罗女士出自诗书门第，自幼练琴，也知道如何保养，现在这款不知道什么型号的钢琴才能以比林阳还大的高龄完好地保存至今。</p>
这边林阳才掀开琴罩，那边的罗雯丽女士就吼出声了：“林阳！要弹琴给我去洗手！你刚刚吃完饭手洗过了吗？”</p>
本来如夜莺般清脆动人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美声腔的河东狮吼。</p>
林阳吓得手一抖，有点回忆起小时候弹琴的样子了。</p>
老老实实跑去洗手，七步洗手法搞起，洗得比上手术还认真。</p>
然后又小心翼翼擦干，双手竖立胸前，真的像做手术一样举着手回到钢琴面前。</p>
调了下七八年没坐过的椅子，找出了那曲前几天在琴房弹的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p>
“老爸你过来帮我翻谱子。老妈，你竖起耳朵听，我开始了。”林阳坐直身子，把在旁边整理狗窝的父亲喊来帮忙。</p>
林辉光几十年熏陶下来也算是个钢琴音乐鉴赏的荣耀黄金级别了，虽然自己弹不出什么精彩的曲子，但却懂得欣赏。</p>
毕竟为了老婆每年一大把一大把的钞票都花在音乐会上了，再不喜欢的人也会逼着自己去了解。</p>
所以林阳不担心自己老爸不会翻谱，只是有点担心他跟不上。</p>
林辉光也乐得见到自己儿子跑回来弹琴，于是屁颠屁颠跑过来。</p>
一看曲子，林辉光讶然，问道：“真的假的，弹这首，弹不好的话，以你妈的脾气，她可是会打人的。”</p>
林阳甩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修长的手指已经敲下琴键。</p>
天色渐暗，夕阳的光撒在窗楹，是橙色的。</p>
悠扬如流水般的琴声开始自由而舒缓地流淌，时而湍急水花四溅，时而舒缓叮咚作响，河岸边的水草在舒适地摇摆，时不时有鱼儿跃起，打破安宁……</p>
但是随着溪流融入江河，开始滚滚东逝，澎湃巨浪掀起块块巨石。黄泥滚滚随波而去，江河愈宽，水流愈急。</p>
终于，无尽洪涛吞没了一切，房屋尽毁，高木连根而起，人们在呐喊、在无助……</p>
琴声一时填满了这里，处于音乐风暴中央的三人都沉浸于自己的所思所想当中。</p>
林阳原本因为直播视频那件事而烦懑不安的心情似乎随着琴声的咆哮一起流向了大海。</p>
林阳不了解这首普二，罗雯丽却一清二楚。</p>
这首曲子是普罗科菲耶夫在挚友英年早逝，对他造成了极其深重的打击下完成的。</p>
他在一种无以伦比的沮丧和压抑中完成了创作，也正是因为感情的负面，所以难度极高、极恐怖。</p>
罗雯丽是能上音乐会演奏的水准，毕竟四十九岁已经是音乐学院的教授，但她弹不好这首曲子，即使把谱背的烂熟也经常在超快的节奏中错乱。</p>
一开始的普二难度不高，且音乐极具欺骗性，大多悠扬而舒缓。</p>
林阳一开始弹的时候，她也不觉得如何，甚至有的地方节奏把握不好还让她忍不住皱眉。</p>
可这一弹半个多小时未间断，中间忽然开始爆发的疯狂手速让本来坐在客厅满不在意本打算随便听听的罗雯丽起立了。</p>
她默默来到了林阳的身后，看着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双手在黑白的琴键上梦幻穿插、飞舞，看着自己的儿子随着节奏而不断摇晃的身躯，她眼睛湿润了。</p>
是骄傲的喜悦，是心结打开的释然，是惊喜天降的快乐。</p>
林辉光在疯狂地翻琴谱，他看着眼睛没离开琴谱的儿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p>
第一次见到这种手指飞得都看不清的钢琴演奏却还要盯着琴谱的，这手怎么跟得上眼睛的？</p>
自己儿子会不会是瞒着自己和罗雯丽一个人偷偷练了五年，现在突然给他们一个惊喜？</p>
林辉光吃力地翻琴谱尽量跟上林阳，他耳朵有点听不过来了。</p>
林阳沉浸在其中，他感觉心中的那些不快似乎都随着自己的手指被发泄出去了。</p>
第二次再弹这个曲子，更多的是舒服，是沉浸。手指似乎有着它的记忆，有时候眼睛看岔了手指居然自动纠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