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池。
“如果明天没有问题的话,那你就能从这儿出去了!”如今已是期限的最后一日,多亏上苍保佑,魏溃的确没有再重演那场暴乱,而鹿柠也强撑着压下疲惫,开心地招呼着他。
然而魏溃却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那双总是闪过热火的眼睛竟如死灰般黯然,涣散在池水的波纹之中。
鹿柠轻轻将头靠在了魏溃身上,也解除了自己的强颜欢笑——这些日子以来,魏溃失神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鹿柠都在想,这样的状态真就比从前要好么?虽然以前需要极力地去压制狂化,但至少还拥有喜怒哀乐。
或许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伍师兄教给自己的丹方了。
“是么……”老魏终于有了反应,铁链随着他的动作与地面互相摩擦,发出厚重的响声:“在这儿待的我都有些失去时间观念了……”
禁闭通常都是一个漫长且无聊的过程,而随着日子的增长,这份无聊会逐渐转化为痛苦,接下来便是麻木,直到最后的……绝望。而那些陷入瓶颈的先辈们所面临的困境也绝非只有武功的停滞不前,精神领域的桎梏同样限制了一个人的进步,所以他们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磨砺自己的意志。
困苦之中,修行之时。如虫化蛹,类蛇蜕生……这个道理教是教不会的,只能耐得住寂寞!
“只是……最近这几天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魏溃不像是在说给鹿柠听,但这里的确没有其它听众了:“就好像半睡半醒一样,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在做梦。”
“就像咱们第一次重逢时那样?”只要能看到魏溃照常交流,鹿柠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也不完全等同。”老魏摇了摇头,作为当事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二者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无论当时究竟是南柯一梦还是死而后生,但苏醒过来的魏溃切实地有了崭新的领悟,身处“幻境”里厮杀众鬼之际也具有相当清晰的思考能力,可现在却很难长时间地精神集中,稍不注意便会心生茫然。
“可无论是老师还是伍师兄,哪怕门内关于禁池的典籍里也没有提到过禁池还会有这样的副作用啊……”鹿柠听完了魏溃的描述,咬着嘴唇道:“会不会是哪一个步骤出现了问题?还是说这就是狂化的代价?”
“没准儿是老天在提醒我,再不加快进度,我的老年痴呆就要提前发作了。”和鹿柠相处时老魏才会有短暂的清明,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洒脱,他轻轻地抚摸着鹿柠的头发安慰道:“至少我的身体还没有衰弱嘛!脑子什么的……只要我还没完全变成个傻子,还有听指挥的能力,那不是有贺难在呢!”
“那我呢?敢情我不在也无妨呗?”听到老魏的嘴里只出现了贺难当那个兜底的人,鹿柠佯装着生气般撒娇。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那我就自由了,到时候你去哪我就跟着你去哪。”老魏并不是一个迟钝的人,相反,他什么事儿都门儿清,只不过从前没有时机去表明心迹而已——但现下鹿柠由于过度担心自己的缘故导致她的意志反而脆弱起来,老魏的表态也是在给她吃定心丸。
可说来容易,实际上哪有那么轻松?他与贺难所行可谓修罗之道,前方尸山血海能不能活下来都两说——这也是当初在小郁家时老魏劝诫贺难的台词。
不过如果真等到了尘埃落定的那一天,那大家还能在一起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好了。”老魏也重归那种混沌的状况当中,但鹿柠的心情却回暖了不少,她轻轻攥了攥那双粗糙强壮的手,不再打扰心上人的休眠。
…………
师兄不止给了自己一个丹方,算上他说明的或许可以救治魏溃病情的配方总共有四种,而每一种都含有销泉或销石当中至少一种作为材料。不过其中最为特殊的还不是材料的剂量与种类都十分复杂,而是炼制的程序特别繁琐。
譬如在炼制的过程当中每当水鼎沸腾,就要迅速检查炉内药物状况,必须将其中杂质用勺子等器具撇得一干二净,否则就会逐渐融入到成药当中影响效力,如此反复直到丹成为止;又或者在炼制其中两种药物时甚至需要向鼎内注入真炁才可成功,否则炼制出来的药品几乎毫无效力——鹿柠只是药师,对真炁只有粗浅了解却并未掌握,所以伍岳心也只是让她试配,权当熟悉流程。
“哎,老师怎么在这儿?”鹿柠回到临时住所,却意外地看到了谷连芃的身影。自从伍岳心把事情交代给她之后,她便几乎利用起一切空闲时间制药,而谷连芃此刻正站在那几只小型药鼎之前凝神观察着什么。
“手里拿的是何物?”谷连芃听到声音,第一眼落在了鹿柠手中提着的罐子上。
“禀告老师,徒儿所持是药材配料。”鹿柠回道。
老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又追问道:“我想应该是禁池之水吧……而且应当是你伍师兄要你做的。”
在此之前,伍岳心也告诫过鹿柠,由于过去事故的原因,上座们都不想再让门下弟子利用禁池水炼药,所以有人问起就先敷衍过去再说。只是老师已经猜到这是什么,鹿柠既不想也不擅长撒谎,便点头称是——不过她倒是讲义气,没有直接把伍岳心给供出来:“我见魏溃迟迟不愈,便想到是否可以利用禁池之水以毒攻毒,与伍师兄无关。”
“少诓骗为师了。”谷连芃一眼就拆穿了鹿柠,叹息道:“你一身本领都是为师教授,会什么不会什么我一清二楚,凭你一人在这么短时间内怎么会想到将这么多不常用的药材糅合在一起?”